“那麼我們究竟爲什麼要得到更多的信衆?”路易斯沉思,“我們已經是大陸勢力最大的組織,其餘天神的信徒數量都不可能與我們比肩,更何況這麼多年來也從未有過任何人會公開反對光明教團,當然,諾克斯的僕從除外。要在這大陸上獲得至高地位,我們早就實現這個目標了。所以到底更多的信仰,能夠爲我們帶來什麼?”
“我原以爲行走在光明之下,願意默默付出和犧牲,讓這世界和平安寧,這纔是我們的騎士精神。但現在我已然有些搞不懂了。”
“你竟然已經開始懷疑教團內部了?”
阿克雷德正想答應,突然在夜幕之中看到四個黑漆漆的人影。一位肌肉健壯,一位高挑冷傲,一位有着文人的弱氣,而另一位的體積卻幾乎是三位同伴的總和,他們肩上的騎士團銘文光芒閃爍,是自己人。但剛剛那番話不知道他們聽到多少,總之都非常不妙。
“我記得你是尤利西斯的朋友吧。”爲首的健壯男子的聲音,從他面頰上的猛虎鐵盔之下沉悶地傳來。
這傢伙難道要指責我勾結異端分子,信仰開始動搖嗎?
“難怪你會和那傢伙保持友誼。而我,也會用我的眼睛盯着的。”猛虎男伸出雙指在雙眼面前一點,然後指向遠方。
阿克雷德握着聖錘緊張地站起,看裝扮這幾個人是令人生畏的“怒獸壁壘”戰士,被他們盯上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而那位文弱的男子輕輕拍着阿克雷德的肩膀,用猶如清風拂過的聲音說:“放心吧,炎虎那傢伙並不是盯着你,而是要盯着潛藏在光明之中的陰影。”
阿克雷德眼睛睜大,連忙回頭望向四人,而他們四人卻披着星輝,在夜風中留下遠遠的落拓的背影。
不知爲何,當阿克雷德注視着這漆黑的猛獸般的背影時,竟然能感到一絲底氣。
離別的日子已然近了。
重回皇都,一連十天的宴飲令尤里和維吉暫且忘記去思考未來,但當他們穿着嶄新的鎧甲和斗篷,走在碧空晴朗的皇都街道上,拿着一口袋滿滿當當的金幣,坐在朝暉紀念堂之側的廣場上享受着片刻休憩,一邊喝着冰鎮的蔓越莓果酒,一邊仰望高聳雲霄的翠綠色尖頂建築,彷彿高到能夠挽留隨風流逝的雲朵。
但最後清風徐來,雲還是漸漸遠去,而兩位流浪的騎士,最終意識到自己也像這朵自由自在的白雲一般,並不真正屬於這座華美的藝術之都。
總還是要啓程上路的。
廣場上鴿子邁着清閒的步伐,黃銅街燈反射着明亮的金屬光芒,到夜間小酒館宴飲的燭火在歡笑聲中跳動,流星在夜夜盛放的花火中劃過天際,銀河倒懸碧空。這是尤里有生以來最爲輕鬆閒適的日子,不必擔心在被戰報驚醒的時候,突然間摸不到陪伴自己戰鬥至今的巨劍,戰報再也不會傳來,而巨劍似乎也不再有用武之地。
可是尤里始終沒法忘卻,在光之高塔上,自己用盡全力仍然不能在神眷騎士的黃金鎧甲上留下一絲傷痕。就算火力全開,把潛能徹底激發出來,臨時能夠模擬光系天命“光之聖盃”,這已然是不可能的奇蹟,卻仍然不可能給神眷騎士帶來一丁點傷痛。
他們之間的差距甚至不可以靠強大的意志力,和由這意志力煥發的奇蹟之光來彌補。似乎這並不是少年冒險故事的正確寫法。
其實勝利的是精靈們,這兩個字與我無關。我並沒有資格留下來,參與到精靈們熱情的歡慶之中。
三天以前,流浪騎士二人和公主迴歸皇都,得到了人們高舉鮮花的夾道歡呼。
皇帝對這兩位英勇作戰的少年評價極高。
“從戰爭爆發之前的平靜時期開始,到絕望主宰被消滅的終章,你們始終沒有放棄正義,一直以朋友的姿態守護在公主身邊,進行了無數艱苦卓絕的戰鬥,並
公主替朋友們感到開心:“尤里!你知道將軍特培營是什麼意思嗎?聽了可別嚇一跳,拉斐爾、米拉雅和艾雷諾曾經都是這所學院的學生!”
維吉微笑着眯着眼睛:“也就是說這是帝國三將軍的搖籃吧?”
“沒錯!基本上只要能夠順利畢業,就一定能成爲金曦的高級將領,最拔尖的人還可能成爲新的三將軍!”公主激動地說。
“可是我仔細思考了一下,公主和奧黛拉妹妹都已經有保護人了,三將軍只剩下一個空缺,如果尤里真的有幸成爲新晉的將軍,也就是說他……將會成爲奧洛蘭的保護人。”維吉開玩笑地分析道。
公主和尤里設想了一下尤里拿着巨劍對奧洛蘭怒吼“餵你小子竟敢不聽從我這個守護人的指揮,是不是想死一次看看”的畫面,不由得滿臉惡寒。
公主趕緊打岔道:“至於見習軍師,在戰後重新建立編織的狀況下,轉正是非常迅速的。到時候維吉一定能成爲本國的首席軍師,然後名滿天下。”
尤里打趣道:“維吉這小子,纔不稀罕名滿天下這件事呢。不如說他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是這樣了。”
皇帝清清嗓子,繼續說道:“只不過,尤里和維吉,出於對你們二人的前途考慮,恐怕要重塑身份,捨棄曾經的過往,不能再用之前的名字。朕會賜給你們光榮的名字,從今往後,你們就以見習將軍和軍師的身份,在索蘭提爾生活下去。”
捨棄……過去嗎?
公主看到尤里頭部低垂,不禁着急地說:“父皇,您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捨棄過去?尤里和維吉他們過去怎麼了嗎?”
“朕也是考慮到,最好不要和神聖光明騎士團起不必要的爭端。畢竟戰後重建工作,有不少需要與他們合作的機會。我們沒必要強行宣稱兩位年輕的人才是騎士團的敵人。”
尤里和維吉沉默不語,而公主大聲爭辯:“我們可以不必讓騎士團參與重建的!”
皇帝鬍鬚聳動,清瘦的臉上浮現出爲難的神色:“可是民意如此。芙蘿拉,你去街上聽一聽,這場戰爭之後讓多少音樂家開始演奏法魯娜的讚美詩,讓多少民衆開始在每日用餐之前向光明之神合十祈禱。他們深信是光明介入纔沒有讓戰火東移,而且教團最高領袖聖修祭司提出的援助條件,也十分優厚。”
言下之意就是,一邊是數額巨大的經濟援助,一邊是區區兩人的名字,兩者的差距實在懸殊,根本沒有任何值得猶豫的地方。老實說皇帝確實也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他爲了與教團團結互助,原本也可以選擇無視尤里和維吉,可他仍然願意給他們提供優厚的前途,將二人留在索蘭提爾,代價不過是必須以新身份開啓未來,不要故意表明“精靈族就是要重用教團的異端分子”就足夠了。
尤里低聲問:“皇帝陛下,如果成爲金曦的軍官,是否就意味着,以後我都不可以去神聖光明騎士團面前故意找茬?”
“這是自然。”皇帝不能理解尤里這粗俗的語言。
尤里於是爽朗地插着腰,笑着說:“那就謝謝您的好意啦,雖然當軍官是很不錯,但或許安穩的生活不適合我,恐怕只好忍痛拒絕掉了。我的過往雖然殘破不堪,卻並非可以隨便捨棄的東西。我必須要拿拳頭狠狠砸在神眷騎士那傢伙臉上,不然我會再也沒法睡得安心的。”
皇帝當然更加不能理解尤里這番奇怪的言論。
公主眼中卻閃爍着一分悽惻和憐惜。
尤里拍着維吉的肩膀說:“但是維吉,你可以留下來當軍師。你是個溫柔的傢伙,打打殺殺實在不是和你,如果你能在這裏尋回安寧,又能和公主這樣的朋友相伴,從此過得悠閒自在,我也會爲你開心的。”
“聽起來也有點道理。”維吉笑着招手說,“那麼我就留下來吧。”
空氣停駐了半秒,然後維吉和公主一同指着尤里說:“既然眼淚要流得稀里嘩啦,還要把‘失落’二字寫在腦門上,就不要假裝說得這麼豪邁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