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子裝扮的少女正是無殤。她雙手抱着後腦,枕着屋樑上的一截橫木,出神地望着夜空,美眸流轉間似有星光流淌。
突然從頭頂上方伸來一雙手,輕輕覆蓋住她的眼睛。
“阿若?”她居然沒聽見他上來的腳步聲。
安若放開手,輕笑出聲,“在看什麼呢這麼專注?”
無殤挪了一塊空位,拉着他一起躺下,“天上有什麼我就看什麼唄。你怎麼來了?”她還記得前幾天晚上去他房間看到的那張沉睡面容,看上去那麼疲憊。
“我在修煉陰陽合手訣,畢竟是天階功法,生出的動靜恐怕不小,所以來向葉前輩借用十一層的閱覽室,聽說你在屋頂上,過來看看。”安若順從地躺下,學着無殤的樣子雙手墊在腦後。
“很久沒有這樣看過星星了。”無殤由衷地感慨。
離開安和小鎮以後,整整三個月都在路上奔波,風餐露宿,還要提防着可能發生的危險,她幾乎忘記了記憶中的星空長什麼模樣。
“我也沒有看過。”安若睜大黑眸,盯着夜空中遙遠的星雲。
“好好看哦,它們很有趣呢。”無殤露出了神祕的微笑。
藏經閣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沒有人擡起頭注意到屋頂上的少年少女,偶爾夜風拂過,撩起了他們白衣的一角,也將屋頂上的靜謐與地面的喧囂阻隔開來。
無殤側頭正欲對安若說些什麼,卻發現他已經睡着了。醉人的夜色下,安若柔和的五官精緻如畫,沉靜的睡顏看起來像初生嬰兒般純真乖巧。
這麼快就睡着了?無殤微微蹙眉,總感覺安若最近嗜睡的表現頗爲反常,但又說不出來是哪裏不對勁。
也許是她想多了。
“凝神、定向。”葉獨從十一層隔空傳音傳到她耳邊。
今天是拜師的第四天,她的任務也從識字變成了看星星,聽起來似乎很輕鬆。
確實很輕鬆。
占星律是古希蘭族的獨門玄學,利用星象推理天命,此術集大成者甚至能夠窺得天機,危難關頭扭轉局面,移時易世。
然而,要從漫天繁星的變換之間推演天下局勢,豈一朝一夕可領悟通透?
玄之又玄的推演,非天賦之人,此生無緣。
無殤的聰慧頭腦加上過人天賦,令她在占星律的學習中如魚得水,這一點也是讓葉獨喜出望外的地方。
無殤按照葉獨的指示在浩渺星空中尋找着目標。
“找到了!咦,不太妙啊。”她喃喃自語道。
“怎麼個不妙法?”葉獨不用眼睛看也能自行推演,眼下他更願意聽聽這個聰明徒弟有何見解。
“舊星暗淡,新秀崛起,就像是……一個皇朝的政權變動,但又不僅僅是繼任那麼簡單,異數太多,過程兇險,稍有不慎這皇朝……怕是要顛覆了。”越看越心驚。
“老師過獎了。”無殤淡然一笑,“我只是初涉皮毛,尚未完全領會其中奧義,要學習的地方還多着呢。不過,按占星律的演變規律推算,這皇朝離我們並不遠,難道是……?”無殤不敢再說下去了,如果世事真的如她所料,那真的太可怕了。
“就在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上,”葉獨的話肯定了她的推測,“南軒正值皇位交替之際,皇室內部此刻恐是風雲迭起了。”
無殤聞言,大驚失色。
政治動盪勢必會引起天下大亂,首當其衝的正是無辜的芸芸衆生。
這還只是冰山一角。
下位面穩定了三千年,封印已經鬆動,未來能不能守住這份穩定還是個未知數,更令她不安的是,她還沒有找到任意一種血脈之力。
在那之前,絕對不能讓南軒成爲下位面混亂的導火索。
現在看來,她這次拜師的確是個明智之舉,多虧了葉獨的傾心相授,才讓她預先窺測了一星半點的天機,不致於到時候驚變來得太突然使人猝不及防。
無殤越來越好奇葉獨的身份了,他對古希蘭族的語言、修煉方式、獨門絕學如此精通,本身實力又逆天,爲何甘於長年駐守藏經閣鮮有人至的十一層呢?他與遺落的古希蘭族之間,到底存在着何種淵源?
“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回來吧。”
無殤還在猶豫該怎麼把安若帶回去,他已悠悠醒轉過來。
“我怎麼睡着了?”安若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一定是白天的訓練太辛苦了,你看你,原本嘟嘟的下巴如今都削尖了。”無殤滿是心疼地看着他清瘦的小臉。
“說明我長大了。”安若一臉自得,表示對自己的臉非常滿意。
“那可差遠了,你才十二歲,離長大成人至少還有六年的光陰。”無殤好笑地揉揉他的腦袋。
一直到下了屋頂,安若還沉浸在自己尚未成年的抑鬱之中。
“好了嘛,”無殤柔聲安慰他道,“你看我也沒成年啊,長大自有長大的煩惱,何必想得過於遙遠?不管怎樣,阿若在我眼中永遠是最好的。”
“真的嗎?”安若黑白分明的大眼一下子閃閃發亮。
“當然是真的,我們還有那麼漫長的時光,總要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吧。”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無殤多希望說出這些話的她能夠在那以前就帶給安若更多的溫暖。這樣,在安若離開之後,她就不用整天活在充滿愧疚與自責的回憶之中了。
可惜,時光總比現實來得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