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殤花了一夜的功夫走到這裏。
並非特意使然。
崛州範圍太大,走着走着她便迷了路,等到天亮回過神,才發現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方。
懷着對安和小鎮的懷念,無殤踏進了這座名爲常陰的小鎮。
……
“老頭子,貼歪啦!再往右下方挪一點兒。”
小鎮的最裏段,開着一傢俬人醫館。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婦人,站在街道中央,左手插腰,右手在空中揮舞,指揮着自家官人往牆上貼通告。
“好咧。”
向天行拍拍手,對自己貼出來的效果感到十分滿意。
白紙黑字,貼在青灰色的牆面上,比他家醫館的招牌還要醒目。
“臨時轉租?”有相識的路人經過,讀出了白紙上的黑字,“向大夫,你家醫館要轉租?”
“是啊。我和夫人準備回鄉探親,路上可能會耽擱不少時日,但鄉親們看病不能耽擱啊,所以就把這店鋪臨時轉租出去。”向天行向路人解釋道。
“會有人來嗎?”路人將信將疑。
向天行沉默着搖搖頭。
看熱鬧的人們在醫館外圍成了圈,議論紛紛。
“你們看,向大夫能把天行醫館轉租出去嗎?”
“我看懸,有點醫術的誰不往崛州城內鑽啊?”
“那我們以後豈不是看不了病了?”
“唉,這可如何是好……”
類似的對話漸漸在常陰鎮上傳開,很快便傳到了無殤的耳朵裏。
……
……
“向大夫,門外有人找您,說是來幫您代看醫館的。”夥計竄進後堂,找到在給病人看病的向天行,通報了這個消息。
“不過……”夥計撓撓頭,臉上疑似掛着紅暈,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怎麼沒讓人家進來?”
“對方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
“……”
……
無殤走進後堂的時候,向天行正在給病人鍼灸,她靜靜地站在樹下,看着他把一套流程運完。
“我姓向,這位姑娘怎麼稱呼?”向天行擦了擦手,終於把注意力轉移到無殤身上。
“向大夫您好,我叫無殤。”無殤微微低頭,向他行禮。
向天行招手示意無殤靠近,“過來看看,我這鍼灸有沒有什麼問題?”
無殤應聲走近,仔細觀察了病人的症狀和銀針的落位,回想起向天行之前的一套手法,脣瓣微抿。
沒有問題。
但這不能成爲她的答案。
她又斟酌了一番,下定決心開口道,“順序應該可以有所調整。”
“怎麼調整?”
“第三針與倒數第二針的次序如果交換,效果更好,他的炎症會立刻消除。”
“不錯。”向天行投來讚賞的目光。
“既然您知道,爲什麼不按照這位姑娘說的方法來做呢?”夥計不明白向天行的用意。
向天行沒解釋,他朝無殤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她
繼續說下去。
“如果是我,也會採用向大夫的做法。這種順序,雖然見效慢,勝在穩妥,而且覆蓋範圍更廣泛。我說的方法,雖然見效快,但是具有一定的風險。病人如果抵抗力差,可能會因此而承受不必要的副作用。”
“談不上精通,”無殤淺笑,“家父也懂醫術,我跟着他學過一點。”
“敢問令尊是?”對於同道中人,向天行還是很感興趣的。
“家父不喜對外留名,況且……他已經過世了。”談及父親,無殤不免神色黯然。
四方之地,從此再無醫仙安華。
可悲可嘆。
“哦,實在對不起,冒犯了。”
“那,向大夫,門外的通告現在可以撕掉了嗎?”夥計的腦袋這時候轉得比誰都快。
“急什麼?先去給無殤姑娘收拾一間乾淨的屋子,通告是我貼的,當然得我親自去撕。”
……
就這樣,通告剛張貼完,還沒掛熱,一轉眼就被撤下。
無殤的留下成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天行醫館上下對這位新來的年輕大夫均無異議。
相比之下不太順利的,大概就是無殤該如何令前來看病的患者信服她的醫術了。
……
傍晚,向天行攜夫人坐着馬車回鄉探親了,醫館交給無殤暫爲看管。
前兩天,來看病抓藥的患者發現向大夫不在,整個醫館裏只有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守着,統統駐足門外,誰都不敢進去看病,把命交到她手上。
病情較輕的,忍着疼痛去了崛州城,找個靠譜的大夫看病。病情嚴重無法拖延的,只好拿着從前開的舊方子來找無殤開藥。
“這藥方對你家先生的病早就不起作用了,還是讓他親身過來一趟吧,我替他看完病重新配藥。”
“你一個小姑娘不在家呆着怎麼能出來隨便給人治病?我家先生要是出了意外,你賠得起一條人命麼?”
無殤深呼吸一口,認真說道,“向大夫信任我才同意我接手他的醫館,我自然要對得起他的信任。請你們也相信我,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對大家的生命負責。”
……
直到兩天以後,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前來看病的患者們都在無殤的治療下迅速恢復健康以後,她才憑着精湛的醫術逐漸獲得了衆人的信賴。
……
“無殤姑娘!快來看看,我家月兒到底怎麼了?!”
儘管鎮上的百姓全都被無殤的醫術折服了,可讓他們對着一個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輪的姑娘叫大夫,實在是有些叫不出口。
“楊嬸,你別急,”無殤吩咐夥計小符在前面大堂看着,自己帶着楊嬸和她的女兒來到後院,“先把她放下,平躺下來。”
楊嬸絕對是天行醫館的老顧客了,因爲她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兒。起初她也不相信無殤,誰知月兒熬不過病痛的折磨,自己偷偷跑來找無殤治病。
女兒病勢緩解,做母親的看在眼裏,追問之下才知道是天行醫館的新大夫替她治的病,這纔有了後續。
“她早上吃了什麼?”無殤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按壓月兒頸部的穴位,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問道。
“就喝了一碗粥,”楊嬸心疼地看着女兒泛白的嘴脣,憂心忡忡,“碗還沒見底她就吐了,嚷嚷着不舒服。我就趕緊抱她來這兒了。無殤姑娘,月兒她哪兒出了問題?上次喫完藥她不是已經恢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