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鐵青着臉,沒有再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對面。他又何嘗不想殺進京城去,擊潰李自成,獨取勤王保駕的滔天功勞,猶如當年殺入韃子陣中救出父親一樣,再次上演“勇冠三軍”的好戲只是瓊海軍實力猶在自己之上,而且不惜冒着撕破臉的危險搶功勞,臉面都不要了,能奈其何
蘇粗腿纔不管這位平西伯心中爽不爽,“勸退”對方後,他下令全軍紮營,擋住關寧軍西去的方向,反正京城方面不傳來消息,他是不會撤兵的。
關寧軍這邊看到之後更不爽了,紛紛喊道:“將軍,瓊海軍這是要紮營,和咱們耗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跟他們打一場吧”
吳三桂忍不住吼了一句:“打誰說要打,就派你去做先鋒,不衝破敵陣,提頭來見”
面對火器犀利無比的瓊海軍,做先鋒的下場可想而知,聽到這話,喊打喊殺的聲音慢慢稀疏了。
有人建議:“如果不打,不如乘夜繞過瓊海軍陣營。他們以步兵爲主,咱們大多是騎兵,只要繞過去了,他們想追都追不上。”
吳三桂板着臉說:“雙方都是幾萬大軍,要想徹底繞過對方,通州是去不了了,必須走武清或者平谷。但是不管是往西南走武清縣,還是往西北走平谷縣,都要多繞一兩百里路,而且不如香河到通州的官道寬敞好走,白白耗費馬力,到時候這夥人追上來,和流寇來個腹背夾擊,又如何是好”
“和流寇夾擊咱們”諸將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就是搶功勞嗎,總不至於與流寇沆瀣一氣吧”
“誰知道呢”吳三桂望着對面忙碌紮營的人羣,冷冷說,“他們連皇城都敢圍困,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
京城外,李自成正帶着諸人巡視西直門,爲接下來的大舉攻城做準備,他並不知道,“盟友”很給力,悄無聲息地在幾十裏之外的香河縣替他擋住了堪稱勁敵的關寧軍,讓他可以安安心心對付崇禎。
李自成騎着自己的座駕烏龍駒,從德勝門一路來到西直門,駐馬西望,但見夕陽街山,西山一帶山勢重疊,鬱郁蒼蒼,心中暗想:“佔了北京,江山就算定了”
隨即勒住馬繮,停止前進。他一停止,他身後的隊伍全停止了,而在前邊的扈從親軍也立刻由隨行的義子李雙喜傳令停止了。
劉宗敏、宋獻策和郝搖旗等人見李自成停下,立即將絲繮一提,趕到他旁邊,聽候吩咐。
李自成面帶躊躇滿志的微笑,說道:“一年前,我們此時正在陝北,想方設法在洪承疇手下逃脫,那時還沒料到如今能夠來到北京”
宋獻策回答說:“可見順王今日奪取明朝天下既是順天應人,亦是水到渠成。”
李自成又
說:“宗敏,這一路巡視過來,城牆之上守軍稀稀落落,諾大的京城無人肯替崇禎守城,衆心已散,破城後應行諸事,你可準備好了如何先破外城,再破內城,進城後各營分駐何處,都得事先決定,免得臨時紛擾。還有,如何逮捕明朝六品以上官員,嚴厲追贓,你也得準備好啊”
李自成點頭,隨即命諸人各回駐地休息。當回到駐地,大家行禮退出以後,李自成走到院裏,向城上望了一陣,但見城頭上燈光稀疏,不打一炮,也沒有守軍的吆喝聲,只從幾處傳來孤孤單單的梆子聲。他想着劉宗敏一切準備妥當,明日破城就在眼前,登極也在眼前,臉上露出笑容,在心中輕輕地說:
“大順萬世江山從此定了”
第二日,劉宗敏早早起來,帶着心腹部下來到德勝門外。大順軍推出早就準備好的十幾門紅夷大炮,對準了城牆如非野戰,紅夷大炮的聲勢比山地炮要大得多,用來嚇唬守軍是一大利器。
“轟轟轟”轟隆的炮聲在德勝門外響起,沉重的炮彈雖然不能摧毀城牆,但是頃刻之間將使多處雉堞崩塌,將守軍嚇得不敢擡頭。
一名將領雙手捧着劉宗敏的一張文告,策馬來到城下,用濃重的關中口音,一字一字地高聲念道:
“大順倡義提營首總將軍劉諭:謹奉新順王之令,曉諭城上軍民與內臣。明朝氣數已盡,爾等均我臣民。義師進入北京,定在今日午時。只聽炮聲一響,爾等速開城門。大軍弔民代罪,紀律一向嚴明。入城之後,百業照舊,市井無驚;布新除舊,共享太平。倘敢閉門抗拒,不肯立即獻城,定遭屠戮,以示嚴懲。切切此諭,務須凜遵”
劉宗敏的這一通文告,由聲音洪亮的將領重複宣讀三遍,城頭上鴉雀無聲。城上也有紅夷大炮,威力不亞於城下,可是不知守軍出於何種心理,居然沒有一門炮反擊,任由城下將領宣讀文告。
德勝門外發生的一切,經過層層傳遞,傳到了乾清宮中。
崇禎知道沒有援兵到來的話,城破只在旦夕,更加陷入絕望,在心中對自己說:
“朕終日兢兢業業,不敢懈怠朝政,苦撐了九年,竟落到今日下場”
注1:骨路鍋的專業補鐵鍋的手藝人。用焊接法補鍋。在豫陝一帶叫做骨路鍋。宋時的江南一帶也有這個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