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倭寇在嘉靖年間肆虐閩廣沿海,來去如風,所向披靡,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裏讓明朝軍民聞倭色變,但並不意味着倭寇的戰鬥力已經高到了明軍無法戰勝的地步。在戚繼光招募義烏礦工編練新軍以前,明軍之所以屢戰屢敗,甚至出現了幾十個倭寇就能戰勝成百上千明軍的奇葩戰例,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衛所制度的崩壞,導致內陸的衛所軍幾乎毫無戰鬥力可言。而負責鎮守邊疆的精銳邊軍因爲要防範韃靼,不能輕易抽調,給了倭寇們“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的條件,加上倭寇的核心都是浪人和武士,個人的戰鬥技巧和戰鬥經驗都遠勝普通明軍,明軍屢戰屢敗也不足爲奇了。
一句話,職業強盜打農民威風八面,那是因爲沒有碰到專業的對手,等到戚繼光新軍練成,用大毛竹子做的狼筅(注1)加鴛鴦陣,就輕鬆打敗了倭寇,傷亡對比簡直是馬克沁對漢陽造。
而用近代軍隊標準訓練的瓊州營士兵,具備了嚴明的紀律,和先進的戰鬥方式,戰鬥力更在戚家軍之上。即便因爲狹窄地形的限制,無法使用最拿手的排槍,但是僅憑刺刀,也是倭寇們無法抗衡的。單兵素質很強的浪人們,面對列成緊密陣型的刺刀陣,完全找不到之前屠殺明軍的節奏,被看似單調卻威力十足的突刺打得節節敗退,除了一再丟下屍首,浪人們沒有一點辦法攻破這個刺蝟一般的陣型。
士兵們有節奏地喊着“殺!”,重複着右腳蹬地,腰部和雙臂用力向前突刺的動作,只見對面把武士刀舞地花哨無比的浪人們一個接一個地死在刺刀之下,感覺這些對手比山東的叛軍容易對付多了。
幾個回合下來,兩百浪人死傷近半,警衛連的士兵卻只有零星幾個人的傷亡,戰損比懸殊,強弱分明。
激烈的戰鬥吸引了附近更多的浪人聚集過來,與此同時,負責兩翼掃蕩的四個連的士兵也及時趕到,雙方的主力都基本到齊,頓時把不大的空地擠的滿滿當當。
這樣的人羣密度,這樣狹窄的空間,裝彈射擊是不用想了,新趕到的士兵們也毫不猶豫地端起刺刀,加入了戰鬥。
一營士兵接到的命令是殺戮,浪人也沒有退路,雖然勝利的天平早早倒向了瓊州營,但是戰鬥仍然在繼續,殺聲震天、血流滿地,四周滿是神情堅毅的士兵和麪目扭曲的浪人,地上遍佈屍體,這片不大的地方頓時成了一個小小的修羅煉獄。
島津光久深深地被震撼了,原來陸戰壓對方一頭的想法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意淫而已,不僅火器犀利,白刃戰也遠勝己方,瓊州營居然強大到了這種地步!他原本是想等到瓊州營被浪人們揍得鼻青臉腫之後,再假惺惺地調停,面子裏子都佔了,結果事情的發展卻完全相反。雖然帶着本部的武士趕到,但是目睹這一切之後,他卻不敢有任何激怒瓊州營的動作,只是呆呆地看着浪人們被屠戮。
戰場的形勢變得微妙起來,五個連的士兵對陣近千浪人,面對兩倍數量的對手,硬是把戰鬥變成了一邊倒的局面,而後趕到的一千薩摩藩武士,卻在後方觀望,倒像是觀看明軍屠殺自己同胞的表演。
浪人們雖然兇悍無匹,到底還是血肉之軀,滿腔的信心被摧毀後,戰鬥處於絕對下風,堅持也變得毫無意義,加上本應支援自己的“僱主”選擇作壁上觀,更是成了壓垮他們信念的稻草,在死傷了幾百人之後,剩下的浪人們被逼到角落,揮刀格擋的動作也變得遲滯而緩慢,最後更是陸續有人乾脆放棄了抵抗。
眼見大局已定,再加上島津光久這羣生力軍在一旁窺視,意圖不明,黃漢生下令暫時停止攻擊。一營的士兵們耗費體力巨大,正好趁機休息,恢復恢復體力。
沒有了追魂索命般的刺刀攻擊,殘餘的浪人們如蒙大赦,紛紛跪坐於地,以刀支撐身體,大口喘氣,至於身下就是滑膩的血水,那也顧不了。
黃漢生身先士卒,一直在刺殺的第一線,臉上、身上都濺滿了鮮血,但都不是自己的,看上去猙獰可怕。他不動聲色地看着島津光久,冷冷地問:“島津光久,你下令屠城的時候,可曾想到這一刻?”
島津光久渾身一抖,不由自主地跪倒,嘶聲申辯:“我沒有下令,也沒有屠城,只是這些人不聽我號令,搶了一些財物,城中百姓並沒有多少死傷,請閣下明察!”
見主公跪下,薩摩藩的武士不知所措,也只好跟着跪下,頓時呼啦啦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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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狼筅又名長槍,亦稱做狼牙筅,原是明朝礦工起義軍發明,後爲戚繼光抵抗倭寇時所操練“鴛鴦陣”的武器配置之一。狼筅是利用南方生長的毛竹,選其老而堅實者,將竹端斜削成尖狀,又留四周尖銳的枝枝丫,每支狼筅長3米左右,專門用來格擋防守,給己方的刀手創造進攻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