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明香這麼想，閉上眼，融入了陰影中。
她有一個地方想要去看。
本不想去看的。
但是，她看到了一個故人，便起了興致，想要知曉當年的棋子還在不在，什麼樣的狀態，是否被那九幽污染了神志。
“你們這的姑娘都喜歡什麼？喜歡銀子？這算什麼。”
驀地，一個聲音闖入了燭明香耳中，她停下腳步，自陰影中看過去。
陸優。
原來在這裏，帶着那二人詢問女兒家喜歡的物件。
可樂正落庭不是女兒家嗎？
燭明香偏頭，看到了樂正落庭那側耳傾聽的樣子，便是明瞭。
這丫頭也想知道。
也是，她也不是正常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也就明白了，他們是在給陸綾挑選禮物。
一個移花宮宮主卻不懂女人。
一個女人不懂自己。
還有一個呆子。
燭明香搖頭，趁着陰影離開，覺得有些奇怪。
想知道一個姑娘喜歡什麼，來問自己不就好了？她難道不是一個最正常的姑娘嗎？而且……她絕對知道應該挑選什麼禮物。
她就是最好的禮物。
燭明香於陰影中走過了盛夏，走過了人潮，走過了空間，到達了一處絕妙的風景。
光暗交錯。
城主府地下，有空間結界，非空間不可破，非空間不可入，非空間無法察覺。
那是縱然各個人族守護者每天行走無數遍卻依舊沒有發現的結界，這樣的結界是出自何人之手也就很明朗了。
地下，一半光，一半暗，四處飄着濃郁的魂力，在這其中，哪怕是靈魂沒有肉體也可以生存。
三尺有天堂。
三寸有地獄。
燭明香站在天堂，看着那地獄中人影，說道：“我來了。”
又是黑色的天空，有血水自長天流下，填滿了一半的世界，空洞的死寂中，有黑色緩緩凝聚，定格成了一個人形。
三寸人影怔怔望着她，如同沒有了靈智。
可這裏的魂力本就是爲了他而存在的，儘管失去了大部分靈魂，但是殘缺的本體也還保留着意識。
對視。
“沒認出來嗎？”燭明香摘下兜帽，露出一對明亮、銀色的眸子。
“啊……是你。”
迴應沙啞，那聲音如同自九幽煉獄而來。
許久沒有說話了吧。
“你…來了，就是……開始了……”人影問道。
“是，我是來打開禁制，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看造化了。”燭明香點點頭，說道：“你求我的事情，我做到了，你還活着。”
“謝、謝謝。”那人影看着她，好像是彎了腰。
燭明香很是奇怪，說道：“你不恨我？”
“不……恨。”人影說話中頓了一剎，也不知道是恨，還是不恨。
“我倒是希望你恨我，長恨。”燭明香又說道。
人影說道：“有人會恨……你。”
替他恨她。
燭明香點點頭，說道：“也該是這樣，畢竟是你求我，各取所需，我走了。”
“等等。”人影叫住了她。
燭明香停下腳步：“看在情分上，兩個問題，以後我不會再來見你。”
她們有情分。
不淺。
很深。
只不過，她爲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犧牲一切。
而且，他志不在她。
“好。”人影說道：“她怎麼樣了？”
聽着燭明香的話，人影瞬間扭曲，無聲的瘋狂膨脹，扭曲，即將到達極限之時，燭明香說道。
“騙你的，沒死，但是也不遠了，她找到了你。”
“……”
半晌後，人影嘆息：“沒死就好。”
有時候，力量就是原罪。
如果她弱一點，便不用喫苦了……也怪我。
人影想着。
燭明香說道：“還有一個問題。”
燭明香許沒有料到，他會問那樣的問題。
“你的紅裳呢？”也許是清醒了，他的聲音逐漸恢復了正常，如秋風過下，帶了了一絲涼意。
燭明香緊了緊衣裳。
一陣恍惚。
燭明香彷彿回到了過去，那茶館中，少年一襲青衫對着她舉杯，問道：“姑娘的紅裳呢？”
人影闌珊，再定睛，看到的是一片人影。
長生。
長生。
長生。
燭明香突然想問一句，長生真的那麼重要嗎？
是了。
重要。
他就叫顧長生。
也真的是很久了。
燭明香這麼想，說道：“穿在別人身上，你是看不到了。”
“也好，恭喜。”人影說道。
燭明香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我送你長生，卻也一直有一個疑問，望解。”
“說。”
“你是喜歡紅裳，還是喜歡她。”燭明香說着，視線移開，看向那身後的九幽。
“她。”
沒有猶豫的答案。
他顧望長生，再回首，三回首，也只是想要看看那一抹不一樣的紅。
“嗯。”燭明香點頭，那是和她不一樣的紅。
她早就知道。
許不該問。
她這麼想。
“希望你有機會看到那一抹紅。”燭明香說道。
“那最好。”人影說道，聲音已經恢復，人影凝視，那視線如同秋雁高遠，比最深的海還要清澈，比雪山尖上的水更加冷冽。
她不想看他，那會映襯的她骯髒。
突然不快，燭明香說道：“你就沒有想過，也許她不願再見你。”
人影說道：“如果可以重來，我不願再遇到她。”
話語如刀，吹的燭明香肌膚生疼。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
放在自己身上。
如果能重來的話，那個紅衣小姑娘是否還願意遇到她。
心神劇動。
她知道了答案。
也該不願。
這樣似乎是互相譏諷的對話，讓兩人的關係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好。
“我走了。”燭明香說道。
“雖然我想送送你，但也做不到吧。”人影於幽暗，似是抱拳，說道：“願你成所願。”
不恨也許是假的，但祝願是真的，他們從不是敵人。
聲音又是勾起了燭明香的回憶，如一抹清茶無法忘懷，也帶回了當初的一絲悸動。
她想着。
願成所願。
上次聽到這話的時候，她毀了一直追隨着她的師妹。
這一次是誰呢。
燭明香喃喃道：“也願你……成所願。”
言字落下，便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三寸地獄縮小，鎖成牢獄。
人影融入黑暗，只有一聲幽幽不可聞，人影不可見，時間不可停。
“長生……”
一句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