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飛鳥時代 >第四十九章 衣冠冢
    “這邊走。”楊嬸引着衆人避開了到處拍照的遊人,從一條小路一直往裏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遠遠看到一片斷崖下有一間茅草屋,四周還用木板簡陋地紮了一個小院子,院裏桌椅衰朽不堪,甚至爬滿了青苔和蔓生植物,卻讓人新奇不已。

    一個身體佝僂地不得了的老人,背對着衆人獨自一個人下着桌上的殘局,頭也不曾轉過來就聽他道了一聲:“大老遠就聞到那股若有若無的深淵臭味,你們把那小子帶過來啦?”

    楊嬸四師姐弟不敢怠慢,馬上行大禮,向師父問安,然後講了講前因後果。

    “這些年你們四人也確實辛苦了,一個個也都青春不再了……”老人嘆了一聲,“不過咱們師徒敘舊還是留在以後吧……”

    老人艱難地側了側身子,乜斜了一眼後面的蘇薊北還有那幫少男少女們道:“姓蘇的那小子,你過來。”

    蘇薊北立刻走上前去,剛準備行禮,被突然被一股無形之力制住了身體。

    “你不要拜我,我跟你師父從小到大都互相看不順眼,他不喜歡我,我也討厭他,愛屋及烏,我也不喜歡他的門人,你不用拜我。你過來罷。”老人冷冷道。

    蘇薊北走到桌邊,倏地悚然一驚——老人的左半邊身軀早已經衰朽得不成人形,放在桌上的手掌彷彿枯死的樹枝早已經和爬滿青苔的桌子長到了一起,而這個老人竟然還活着!

    老人示意他坐下:“看到了我面前這盤棋了嗎?這盤棋便是當年他和我的對局,他星夜上別山,要我助他一臂之力,我不肯,他便提出要與我下一局棋,如果我不能贏他,便要幫他這個忙。”

    “下到白79我就已經沒辦法繼續下去了,但卻不肯認輸。他自認爲已經贏了,便匆匆回到帝都,爲他的弟子頂罪,在午門被凌遲而死,而我從那一天起在此長考至今,卻還是沒想到能贏他的方法……”

    “我知道你還有你帶的這幫孩子來別山是爲什麼,凡事都有代價,你便先解了這盤棋局,我們再談其他。”

    蘇薊北訝然,這位其貌不揚的老人竟然在一個棋局前長考達四十多年,肉身都已經在這漫長的棋局中衰朽,對局的人都已經不在了,而他還在這裏堅持,果真如楊嬸之前說的,她的師父是一個好勝如魔,不死不休的傢伙。

    他望向棋盤——果然,是老師一貫的路數,前78手,黑子如影隨形的落子,料敵機先,洞破了白子的所有的考量,給對手造成了最大的心理壓力,所以到79手之後,白子不管選擇再哪裏下,都會被黑子跗骨之蛆一樣的棋路所震懾,陷入想下而又不敢落子的猜疑長考之中。

    而老師又算好了自己這個好勝的師兄,無論如何不可能投子認輸,也不可能繼續在局中被自己牽着鼻子走,所以最後老師以不勝而勝,師伯以不敗而敗。

    蘇薊北看着殘局,略一沉吟道:“您的白子太兇了,處處一爭成敗,形意俱散,自然有形而無勢,不能共進退……”

    他直接拿起白子,“啪”的一下落子了:“不爭!便可解。”

    老人看着殘局愣了愣,彷彿悟了似的露出笑容,哈哈大笑:“老夫竟是不如你這個小子了!”

    “師父,他可不小了,按歲數應該得有七十多了,比咱們四個師姐弟大多了……”老王回山依然沒忘記吐槽。

    “罷了!罷了!”老人一朝鬱結竟然被人如此輕易地解開,他右手一撫,棋盤、棋子瞬間被打飛出去。

    正當衆人想要老人小心身體的時候,卻見老人突然闔目,默唸了幾句,一道微光開始出現在他的印堂之上,光點慢慢裂開,變成線,最後變成巨大的光球,吞噬了老人的身體。

    “師…師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衆人一邊擋着強光,一邊想要近去,卻瞬間都被一股強勁的氣浪震飛出去。

    煙消雲散之中,一雙稚嫩的小腳從椅子上蹦了下來,只聽到一個奶聲

    奶氣的聲音說:“罷了,小子,從今天開始,我便留你在別山上修行。”

    “師……師父!”衆人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剛纔還衰朽得如木乃伊一般的老者竟然在須臾之間變成了一個兩尺來高的小嬰孩!

    “這就是師父傳說之中的……返童之術!”老王第一個叫了起來。

    “一個個大驚小怪什麼!在那嚷嚷嚷嚷!”小嬰孩厭惡地蹙着眉頭,卻格外可愛。

    如果說之前的那些平日裏看多了超能英雄電影動漫的少年們在心理上多多少少還是可以接受的,那麼現在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力。

    “太…太棒了!這是什麼?是元嬰嗎?”

    “這是天山童姥那種武功嗎?”

    “好神奇!我們也可以學這個嗎?我好想變回去讓皮膚好一點!”

    變成小嬰孩的師父卻不想理他們了,輕輕一縱跳到了蘇薊北的肩頭:“你們都留在這,我帶這小子去後面。”

    楊嬸幾個人忙應聲。

    蘇薊北跟着他一路繼續往山後的小路往裏走,直到進了一片谷地,卻見四處鮮花盛開,茂竹修林,而谷地正中間是一塊墓地。

    “這裏便是你師父的墓地了。”嬰孩跳落地面,指了指前方。

    蘇薊北一步一步走到墓碑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只是個衣冠冢,把他當年留下別山的一些用過的東西埋在裏面了。”嬰孩淡淡道,“我當年其實是反對他回帝都的,因爲我不認爲他有什麼理由要去認罪伏法,以我們的能力大不了殺了狗皇帝,換個人坐天下便是了。”

    “他卻笑着說殺誰都解決不了問題,他要給後人鋪路之類的。”小嬰孩繼續說,“哼,當年我就因爲這一點很看不上他,別山當年就剩我們倆人,我是幹什麼都沒興趣,在山門上坐喫等死,每天睡了喫,吃了誰,他卻整天在那跟我說什麼能力大責任就大之類的屁話,什麼芸芸衆生,什麼出世救人,我呸……”

    “就因爲這個我們當年鬧翻,在別山上大打了一架,我繼續守在我的別山,而他下山去了江城,創辦了飛鳥塾堂,收了七個寶貝徒弟,開始了他的亟拯斯民於水火,切扶大廈之將傾之路……”

    “呵呵……”小嬰孩突然冷哼一聲,“他輔佐成祖皇帝趕走了西方諸國,重新奪回了天下,拯救了戰亂中被屠戮一空的百姓,最後大業已成,天下初定卻因爲你被成祖皇帝一道詔書賜了凌遲,午門刑場上帝都百姓皆來觀刑,爭相食其血肉……”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蘇薊北恭恭敬敬地在墓碑前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所有事情皆因我而起,所以也只能由我來結束了,所以煩請師伯襄助……”

    “這就是你帶着這幫孩子上別山的原因?”

    “是的。我將重建戰略局,以這羣孩子爲起點,建立我自己的戰略局……”

    “你仍要走你師父的老路?”

    “不,你剛纔說的對,老師的路是走不通,俗世的掣肘太多,就算是老師也無力抵抗,但是我又有必須要負的責任,所以我會繼續走下去,但是會是我自己的方式。”

    “你要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其實比當年更艱難,沈淮南讓朝廷在普天之下遍開能力之門,這對帝國來說,比戰亂的破壞性更大,很快你們就會看到一個行將崩壞的帝國,而你的敵人也將一個比一個強大。”

    “至少他們還是人類不是嗎?”蘇薊北突然淡淡笑道,“我們和那一位以後總歸是要見面的吧……如果連人類都不能擊敗的話,那以後對上那一位不就是一個笑話麼?”

    小嬰孩突然用富含深意地眼神看着他:“好吧。反正老夫在這別山上剛好也呆得悶了,便陪你們鬧一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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