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飛鳥時代 >第一百一十章 基地
    這裏是帝國南部一處不知名的鄉下小城,和帝國許多城市一樣,大量的青壯年人口都去往沿海大城市務工,偌大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只剩下三三兩兩覓食的土狗在遊蕩着,爲數不多的人口也只剩下目光呆滯、坐在街角呆望着遠方的老人。

    “真的在這裏嗎?”蘇薊北一直觀察着車外的情況。

    “嗨,小城市都這樣。”劉固安開着車,“年輕人只能要走得動的,人口都往大城市集中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這樣有人的還算好的了,好多小村子現在都成了荒村鬼村,人去樓空,一個村裏一點兒煙火氣沒有,統共也就只剩下幾個等着進祖墳的老人,等那些老人一死,那些幾百年來的自然村就都要徹底消失……”

    “一定要離鄉背井嗎?”蘇薊北看着外面眼神早已經失去生氣的老人們問道,“我倒是喜歡過這樣小國寡民的生活,多安逸。”

    “那是北爺您沒追求。”劉固安笑道,“別的不說,就說我吧,要是沒有局裏發的這份工資,只憑借攤煎餅這點收入,不要說娛樂生活,就連喫穿用度都困難,一個人倒也湊合,餓不死,但是拖家帶口的話就難了,我家那丫頭每年光上補習班、學這個特長那個特長,一年就是上萬,我這幸好還有小喫街的房子住,要是跟那些什麼白領一樣按揭買房,每月還要還車貸房貸,人情往來,水電網費,交通喫飯什麼的,我感覺這生活就已經絕望了……”

    “越是發達地區,教育、醫療和社會資源越是好,工作機會越是多,反之亦然。所以爲了讓下一代能贏在起跑線上,哪家父母不拼了命往發達地區擠,但是這一擠市場供需就緊張了,生活所需的成本反而越高,你看現在什麼東西最貴——學區房,什麼一平十幾二十萬,根本是有市無價我跟你講。”

    “當年飛鳥學園一建起來,南區的房子幾乎一夜之間賣完,你想想這十幾萬學生背後是多少家庭,這些家庭又會有多少消費和就業崗位,帶動整個產業,南區馬上變成江城的中心,商業街、CBD、景觀園林幾乎一夜之間就完成了,北區就像這些小城村鎮一樣,人口都流失掉了,工商業也就蕭條了,社會資源自然也少了,最後淪落成現在的城鄉結合部……”

    蘇薊北默默無語地聽着,若有所思。

    “嘿嘿,北爺,您是不是覺得我在發牢騷了……”劉固安突然悻悻地閉嘴了。

    “沒有,你說吧,對於這個時代我還是理解得不夠。”蘇薊北倒是很坦率地說,“我們那個年代大家考慮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國家、戰爭、大義什麼的,但是這個時代不管是不同階層還是不同人羣考慮的事情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蘇薊北突然又悟到了什麼:“等等,劉固安,你的意思是不是讓我給你漲工資啊?”

    劉固安知道北爺對錢這種東西沒有什麼概念,所以嘿嘿傻笑,不置可否。

    “等今天的事兒了了,咱們回江城再定吧。”

    隨着車慢慢減速,蘇薊北打開了車門,來到了目的地——小城裏的一家非常破敗的福利院。

    “就是這兒嗎?”看這地上四散的垃圾和塵土,這裏到底有沒有住人都很難說。

    “就是這兒就是這兒!”劉固安引着蘇薊北向樓裏走去,“北爺,您別看這破破爛爛的,但這可是障眼法……”

    樓道里三三兩兩有顫顫巍巍的老人拄着拐走過,一臉驚異地看着這地方竟然出現了年輕的陌生人。

    “誒,兒子嗎?恩恩,都好都好。”

    走到了二樓,接待室的公用電話旁一個老人坐在輪椅上給遠方的孩子打着電話。

    “恩恩我在這喫好睡好,什麼都好,你不用擔心,也不用給我寄錢了,我自己的養老金夠用……我是說什麼時候我去看看你……哦,忙就好,忙就好,那我…我就不去了……免得給你們添麻煩……過年要是有空就回來吧……恩恩……”

    掛了電話,老人卻長長地嘆了口氣,倏然捂着眼睛默默地流淚了。

    他這一流淚,其他幾個房間門口坐着的老人也跟着哭了起來。

    “哎,上了年紀都這樣。”劉固安隨口嘆道。

    到了三樓,四樓,情況也大抵一樣,與其說這些老人在這裏安度晚年,不如說這些無人陪伴的年邁之人,早已經絕望地在孤獨中等待死亡。

    終於到了頂樓,這裏沒有電梯,上下樓不便,幾乎沒有人願意待在頂樓,然而頂樓上卻是和樓下截然不同的氣氛,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三百七十七!三百七十八!三百七十九!不行不行了!我這老腰是不行了……”一個光膀子老者在地上做着俯臥撐,暮春時節,天氣微冷,他身上竟然渾身冒着熱氣。

    旁邊的一個老者則對着一堆機械擺弄着什麼,滿手油污,卻興致盎然,口裏還哼着小曲。

    北面角落裏的兩個老者不知在哪弄了一個機甲的引擎,穿着一身機修服,正對着表單做着測試。

    還有看書的,練武的,對着沙盤進行推演的,拿着泛黃的示意圖指點的……總之是熱鬧非常,和樓下簡直是兩個世界。

    劉固安介紹說:“北爺,春闈案之後戰略局、大先生門下以及飛鳥一系被革職遣返的老大人們都在這裏了。”

    蘇薊北一聲不吭地走了進去,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一時竟然沒有人注意到他。

    直到突然有人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才瞪大了眼睛驚叫起來:“……北……北……北大人!是北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這才聚集到蘇薊北的身上。

    “北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北大人!”

    “您可算是回來了!”

    一堆老人簇擁上來,有的淚流滿面,有的哽咽無語,還有的強忍着酸楚,爭相拉着蘇薊北的手,有一肚子話想要和他說。

    “先等等,我先來認一認人,看我還記不記得。”蘇薊北盯着面前一個個雞皮鶴髮的老人,努力回憶他們年輕時候的樣子。

    “你是段飛!以前行動處的,後來去了刑部是不是!”

    “是是是!北爺!你還真記得我!”

    “你是……王世傑!國子監學正!二次戰爭的時候你還在情報處當過幾天報務……還有你!你是崇志堂的徐司業!那邊那個禿頭一定是胡監丞……”

    蘇薊北竟是一個都沒忘,如數家珍。

    一羣老夥計都在他的點名中,一個個都哭開了。

    “……北爺,您出現在這……到底是……”還是有人發問了,雖然在這福利院裏,但也知道之前發生的黑色事件以及三大詔書的事情,現在戰略局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這些個風年殘燭的老人還想東山再起嗎?

    “你們這四十年來從未放棄過自己的技業,每日操練不絕,難道等的就是我來說一句讓你們好好安度晚年嗎?”蘇薊北反問道。

    “讓開讓開!都讓開!岑先生來了!岑先生來了!”突然後面幾個人推着一個大箱子過來了,那是帝國第一代冬眠機,也是大先生專門爲岑先生設計建造的,當年僅僅只造了這一臺,爲的就是能讓岑先生增援未來。

    冬眠機的艙門打開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被大家扶着從中走了出來,正是當年和大先生齊名的帝國頭號智囊——岑先生。

    “小北拜見岑先生!”就連蘇薊北也想不到,連岑先生這樣的經世大才竟然都被老師放到了這個計劃中,驚訝溢於言表。

    岑先生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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