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他是怎麼來到了這裏,來這兒又是要做些什麼,都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他只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接受了覺醒配件的力量成功擊破了喪鐘,然後和亞魔卓機器人又一次爆發了大戰......
記憶到此爲止,再往後的記憶就只剩一片混亂了。他只隱約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和敵人激戰,胸口唯一積蓄的情緒只有憤怒,想要打倒敵人的強烈願望壓倒了一切,接着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麼他現在這又是在哪兒?那之後到底又怎麼了?
龐大的陰影緩慢挪動了過來,覆蓋了他所站的那片區域。埃瑞克一回頭,只見一團黑壓壓的巨雲鋪天蓋地般地壓迫到了他正頭頂,露出了兩隻暗紅的眼睛筆直瞪着他,雲層深處彷彿傳出了雷鳴般低沉的嘲笑聲。
“你一定在想這裏是哪兒。”那團雲低沉地開口了,“這裏,就是你的墳墓。”
順着那猩紅的目光,埃瑞克側過頭,只見腳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塊墓碑,在這片荒野之上顯得十分孤寂悲涼,放眼望去百里之內唯有碑邊的幾根野草作伴。而墓碑正中央,赫然印着他自己的名字。
他忽然之間就想明白了——那團雲就是跟他爭個沒完沒了的亞魔卓病毒意識的具象,而現在他們正在自己的腦子裏。
“你輸了,小子。”亞魔卓炫耀般得意地開口,“輸得非常之慘。我佔據了你的精神、奪走了你的肉體、搶走了你的一切,你輸得徹頭徹尾,你已經一無所有了。很快,你的意識也將消散。”
“是麼?”埃瑞克低頭望着這塊墓碑,喃喃,“是這樣啊,我輸了啊,那就沒辦法了。”
陰風從他身邊拂過,一片枯黃的葉子被拍在了墓碑上,擋住了刻着他名字的字母。
是啊,沒辦法了呢。畢竟都堅持到這一步了,該做的都已經做了,真的已經盡力了。他覺得已經戰鬥了好久好久,身體早已遍體鱗傷,心底裏早就有一個聲音勸他休息了。
現在,他終於能夠放下一切,什麼都不想,安穩地睡一覺了。
意識一點點地沉沒,黑暗像是迫不及待的潮水涌來,彷彿要將他的身體徹底吞沒。耳邊迴盪着亞魔卓得意的大笑,彷彿在嘲笑他的落敗,嘲笑他至今爲止毫無意義的努力。
這樣就好了,什麼也不用再去想,終於能夠得以解脫。
等等,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埃瑞克猛地睜開了眼睛。
“你說我已經輸了。”他自言自語般地開口,“那爲什麼你還要在這裏浪費口舌?”
逼近的黑暗驟然停住,就好像漲潮的水只差一點就能突破堤岸時後勁不足了一樣。
“你在虛張聲勢。”埃瑞克堅定地擡起了頭,“已經輸了的,是你,我早就已經打倒你了。”
話音一落,黑暗當即被驅散。陽光刺破陰雲照射了進來,荒蕪的大地當即復甦,黑暗蜷縮到了角落裏,抱着僅有的空間苟延殘喘。
“爲什麼?”他的腦海裏迴盪着亞魔卓沉悶而不甘的吶喊,“爲什麼你就是不肯放棄?你明明已經遍體鱗傷,明明已經到極限了,爲什麼還要繼續戰鬥?”
“因爲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要向前邁進。你這樣的人造物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不!!!”
最後一聲不甘的咆哮,那僅剩的黑暗也終於被光芒驅散,同時象徵着亞魔卓意識的煙消雲散,以及在埃瑞克與病毒徹底融合的過程中精神終於取得了勝利。
緩緩睜開了眼睛,埃瑞克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基地、躺在溫暖舒適的牀鋪上。和煦的陽光從窗戶裏投射而入,暖洋洋地讓人不想動彈。
埃瑞克一側頭,正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瑞文坐在自己的牀頭邊閉目養神。注意到他醒來,她才睜開眼睛,淡淡問:“感覺怎麼樣?”
“從未如此好過。”埃瑞克微笑着回道,“早上好。”
與此同時。
“檢查......損壞狀況嚴重......無法修復......”
被埃瑞克打得渾身多處破損的亞魔卓機器人懸浮在空中,被拆掉的那條胳膊仍然沒長出來、腹部也留着被埃瑞克捅穿的兩個巨洞,此時半邊臉外殼也已經剝落、裸露出來的紅色的機械眼骨碌碌地轉動。
“未完成任務......繼續執行......”
它緩緩地降落了下去,着陸時似乎平衡系統又出了問題,用臉着地撞出了十幾米距離、直到腦袋磕在了一塊大石上才終於停下。它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像個醉漢般舉步維艱地向着短短一百米外的一棟別墅前進。
就這麼一百米的距離,它連滾帶爬花了十來分鐘才終於越過。機器人用尚完好的那隻手艱難地退開了門,單手支撐着身體一寸寸挪進了門檻,一路又不知剝落了多少零件。
埃瑞克不僅僅傷到了它的身體,更重創了機器人深藏在內部的核心,這樣的傷勢它已經沒法自我復原了。它很清楚,自己就快要報廢了,用人類的觀點來看或許就類似是死亡了。但它沒有畏懼,只是繼續堅定地執行從十五年前起就一直留到今天的、它的創造者伊沃博士留下的最後一條指令。
而此時,那個伊沃博士就在它面前幾米處的躺椅上靜靜地坐着,身體早已乾枯腐蝕,只剩下了乾巴巴的屍體。
亞魔卓耗盡了最後的力量,終於爬到了這具乾屍身邊,慢吞吞地舉起了僅剩的手、放在了死去的伊沃博士腿上。
“任務完成。”
這就是它最後的任務,也是伊沃博士最後的希望——這位瘋狂科學家一生沒有子嗣,將死之際他最終的願望,僅僅是作爲自己這輩子最滿意傑作的生物納米機器人能夠陪伴在身邊而已。
雖然遲到了太久,但它總算是完成了這個任務。
機器人猩紅的眼睛逐漸黯淡,終於是熄滅了下去。掀起了無數風雨、一切悲劇源頭的亞魔卓,到此也終於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歸屬、退出了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