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一旁笑道:“我來了這麼幾年,留神看起來,二嫂子憑他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賈母聽說,便答道:“我的兒!我如今老了,那裏還巧什麼?當日我像鳳丫頭這麼大年紀,比他還來得呢。他如今雖說不如我,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強遠了!你姨娘可憐見的,不大說話,和木頭似的,公婆跟前就不獻好兒。鳳兒嘴乖,怎麼怨得人疼他。”寶玉笑道:“要這麼說,不大說話的就不疼了?”賈母道:“不大說話的,又有不大說話的可疼之處。嘴乖的也有一宗可嫌的,倒不如不說的好。”寶玉笑道:“這就是了。我說大嫂子倒不大說話呢,老太太也是和鳳姐姐一樣的疼。要說單是會說話的可疼,這些姐妹裏頭也只鳳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賈母道:“提起姐妹,不是我當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裏四個女孩兒算起,都不如寶丫頭。”薛姨媽聽了,忙笑道:“這話是老太太說偏了。”王夫人忙又笑道:“老太太時常背地裏和我說寶丫頭好,這倒不是假說。”寶玉勾着賈母,原爲要贊黛玉,不想反贊起寶釵來,倒也意出望外,便看着寶釵一笑。寶釵早扭過頭去和襲人說話去了。
忽有人來請喫飯,賈母方立起身來,命寶玉:“好生養着罷。”把丫頭們又囑咐了一回,方扶着鳳姐兒,讓着薛姨媽,大家出房去了。猶問:“湯好了不曾?”又問薛姨媽等:“想什麼喫,只管告訴我,我有本事叫鳳丫頭弄了來咱們喫。”薛姨媽笑道:“老太太也會慪他,時常他弄了東西來孝敬,究竟又喫不多兒。”鳳姐兒笑道:“姑媽倒別這麼說。我們老祖宗只是嫌人肉酸,要不嫌人肉酸,早已把我還吃了呢!”一句話沒說了,引的賈母衆人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寶玉在屋裏也掌不住笑了。襲人笑道:“真真的二奶奶的嘴,怕死人。”
少頃出至園外,王夫人恐賈母乏了,便欲讓至上房內坐,賈母也覺腳痠,便點頭依允。王夫人便命丫頭忙先去鋪設坐位。那時趙姨娘推病,只有周姨娘與那老婆丫頭們忙着打簾子,立靠背,鋪褥子。賈母扶着鳳姐兒進來,與薛姨媽分賓主坐了,寶釵湘雲坐在下面。王夫人親自捧了茶來,奉與賈母;李宮裁捧與薛姨媽。賈母向王夫人道:“讓他們小妯娌們伏侍罷,你在那裏坐下,好說話兒。”王夫人方向一張小杌子上坐下,便吩咐鳳姐兒道:“老太太的飯放在這裏,添了東西來。”鳳姐兒答應出去,便命人去賈母那邊告訴。那邊的老婆們忙往外傳了,丫頭們忙都趕過來。王夫人便命:“請姑娘們去。”請了半天,只有探春惜春兩個來了;迎春身上不耐煩,不喫飯;那黛玉是不消說,十頓飯只好喫五頓,衆人也不着意了。
少頃飯至,衆人調放了桌子。鳳姐兒用手巾裹了一把牙箸,站在地下,笑道:“老祖宗和姨媽不用讓,還聽我說就是了。”賈母笑向薛姨媽道:“我們就是這樣。”薛姨媽笑着應了。於是鳳姐放下四雙箸:上面兩雙是賈母薛姨媽,兩邊是寶釵湘雲的。王夫人李宮裁等都站在地下,看着放菜。鳳姐先忙着要乾淨傢伙來,替寶玉揀菜。少頃,蓮葉湯來了,賈母看過了,王夫人回頭見玉釧兒在那裏,便命玉釧兒與寶玉送去。鳳姐道:“他一個人難拿。”可巧鶯兒和同喜都來了,寶釵知道他們已吃了飯,便向鶯兒道:“寶二爺正叫你去打絛子,你們兩個同去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