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在揣摩他話中的意思,“章校長,您今天準備住什麼地方呢?需要我給您訂好房間嗎?”

    “不用。”他說,“我也想了,這件事情你已經盡力了。後面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吧。”

    我暗自奇怪:那你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我是想問問你,你給你岳父聯繫上沒有?”他繼續在問我道。我頓時明白了,他的這個電話想要知道的原來是這件事情。我頓時汗顏起來,因爲我完全把這件事情給搞忘了。

    不,最開始不是搞忘了,而是我不想給林易打這個電話,因爲我不知道在章詩語的這件事情上究竟有沒有他的作用。最開始的時候我腦子裏面蹦出來的是“陰謀”這個詞,但是現在我覺得那好像並不恰當。所以我就想,如果真的是林易在其中搞了什麼動作的話我就更不好說話了,因爲林易做事情總是比較慎密的。而且,我內心裏面並不真正地相信自己的這種懷疑,因爲章詩語是自己要去嫁給那個男人的,並沒有誰強迫於她。所以,我還擔心自己如果打電話給林易去問他這件事情的話很容易會被他誤會爲我對他有什麼不好的懷疑。

    於是我就放棄了給他打電話的打算了。不過後來我也就沒有再去想這件事情了,完全地忘記了。

    可是,我卻不能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章校長,於是我只好撒謊道:“我打了,打了好幾次。他的手機關機了。要不我晚上再打一下試試?”

    我這樣撒謊並不擔心被他發現,因爲我想:如果他要證實的話就得自己去撥打林易的電話,這是不可能的,因爲他並不想與林易去說這件事情所以才委託與我的。

    “行。你和他通了電話後再和我聯繫吧。你在北京玩幾天也行,如果家裏有事的話早些回去也可以。你自己看着辦吧。”他隨即說道。

    電話被他掛斷後我卻猶豫了起來:這個電話究竟是打呢還是不打?

    從故宮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夕陽正在西下,西方的天空燃燒着一片橘紅色的晚霞。電話打完後卻發現天空的霞光漸漸地淡下去了,深紅的顏色變成了緋紅,緋紅又變爲淺紅。最後,當這一切紅光都消失了的時候,那突然顯得高而遠了的天空,則呈現出一片肅穆的神色。最早出現的啓明星,在這深藍色的天幕上閃爍起來了。它是那麼大,那麼亮,整個廣漠的天幕上只有它在那裏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輝,活像一盞懸掛在高空的明燈。

    我依然沉浸在剛纔的猶豫中,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天安門廣場。我的胳膊裏面依然是劉夢,她竟然一直乖巧地在我身側沒有說話。

    夜色加濃,蒼空中的明燈越來越多了,城市一片燈火通明、璀璨奪目。無數的汽車駛過天安門廣場,夜晚的天安門顯得更加莊嚴凝重,夜幕深沉,天安門在深藍色的夜幕下,猶如夢境中的宮殿,一顆顆珍珠鑲嵌在飛檐之上,像夜空裏欲飛的鳥。金水橋在夜晚靜若處子,橋上無人,與白天的喧譁形成鮮明對比,夜晚的天安門美輪美奐、無以倫比。

    夜風輕飄飄地吹拂着,空氣中飄蕩出這種城市特有的氣息,我發現夜晚的北京有一種玻璃迷宮般的美麗,而且天空的顏色特別深,看着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的各色汽車,還有燈光璀璨下的無數行人,我頓時有一種恍若夢中的感覺。

    我真不想馬上去喫飯,就想在廣場中找個地方坐下來,然後看着眼前這些熙熙攘攘的人羣,慢慢欣賞這美麗的夜色。和劉夢一起。

    我很喜歡那種鬧中取靜的感覺。記得曾經看過一段文字:平淡是喧囂生活的昇華,是鬧中取靜的清純與豪邁;平淡是不露聲色的割捨,享受人生短暫的休憩與寧靜;平淡是一種感覺,是對現實最徹底的背叛;平淡是一種生存方式,恬靜悠閒繁衍生息;平淡是自我的超越,是戰勝私慾的獎勵;平淡是清澈透明的水,蘊含着無限歷練;平淡是堅強厚重的山,泰然支撐着天地。

    我很喜歡這段文字的意境的,而且在自己的內心裏面也十分嚮往和追求這樣的意境,正因爲如此,我纔去到自己所住的那座城市的郊外搞了那麼一個清靜之地。可惜的是這個世界太過紛擾,而我的內心卻又是如此的浮躁,所以,我只能嚮往罷了。

    而現在,我真的想好好坐下來,好好地欣賞這難得的眼前的一切。即使片刻也好。

    可是,我身旁有她。忍不住地駐足問她:“劉夢,你餓了嗎?”

    “這裏好美。我們去找個地方坐坐吧。我們坐到不想坐了的時候再去喫飯。”她說。

    我心裏頓時對她感激

    起來,因爲她讀懂了我的內心。

    就這樣,我們倆在天安門廣場的一角坐了下來,她在我身旁,身體緊緊地依偎在我的懷裏。我們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坐着。

    廣場上人流如織,熙熙攘攘,他們大多應該和我們一樣是來自外地,從他們興奮的面容上可以看得出來。而就在這裏,在這不足一個平方的空地裏,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我可以聽見她傳來的輕微的呼吸聲。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樣,完全地沉醉在了這座城市璀璨的夜色裏了。

    許久、許久之後,我聽到了她輕聲地在感嘆:“這樣真好……”

    於是我也說:“是啊,這樣真好。”

    她隨即側過臉來問我道:“馮笑,你相信愛情嗎?”

    我頓時怔住了。

    我搖頭。

    我在說道:“以前相信,現在不相信了。因爲我不相信我自己,我早已經褻瀆了愛情。”

    “爲什麼這樣說?”她詫異地問我道。

    我依然搖頭,僅僅是搖頭,隨即柔聲地問她道:“走吧,我們去喫飯。”

    愛情在我的眼中就是兩個人的在一起,相互地依偎,兩個人可以一起面對所遇到的困難。愛情就是兩個人的生活。感情是一個靈魂需要另一個靈魂的撫慰,是兩個靈魂在一起分享快樂或者苦難。愛情需要激情,就如同我中學時代天天跟着趙夢蕾那樣,那是一種讓人心顫的激情。

    其實我也曾經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是到後來,特別是現在,我對這個問題早已經麻木了。

    準確地講,現在我已經不再相信什麼愛情。

    直到現在爲止我都相信自己曾經對趙夢蕾的那種感覺應該是屬於愛情,因爲我是從內心深處在喜歡着她。她的容貌,她的一笑一顰,她的衣服,她的馬尾辮……她的一切一切都能夠讓我身體裏面的每一個細胞興奮。在那段事情,我痛恨黑夜,痛恨寒暑假,因爲那是我見不到她的時候。可是,當多年後,當我們再一次邂逅之後,雖然走到了一起,雖然我們還有了婚姻,但是我卻發現自己曾經擁有過的那種感覺竟然沒有了。

    或許是我得到她太容易,或者是她所有一切在我內心裏面的神祕感覺驟然不再。不過我依然愛她,這一點我可以肯定,不然的話我幹嘛答應和她結婚?

    可是婚後的生活卻讓我很失望,因爲我發現曾經在我內心裏面如此美麗,甚至美麗得完美無缺的她慢慢地變得平常起來,甚至還有很多讓我感到心煩的缺陷。比如她的不育。

    再後來是她的入獄。雖然我早已經背叛了她,但是在我的心裏依然是愛着她的,這一點我自己完全清楚。我很自私,並不追求唯一,但是卻希望天長地久。可是,她最終離我而去,而且是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愛莊晴嗎?我認爲自己是愛的。那一天,當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到郊外,去到那座橋那裏看輪船的時候,特別是從再後來我們一起去洗溫泉、我們想融合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自己是真切地喜歡上她了。可是,當後來在我得知她和我在一起是另有目的的時候,我對她的感情開始崩塌。但是我依然喜歡着她,以至於我一直到現在在她面前依然不能自拔。但是,我不再相信我和她之間存在着的是什麼愛情。

    陳圓呢?我愛她嗎?愛的。我對自己說。當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在那間西餐廳裏面,她就給予了我極大的心靈震撼。她的純真、她指下飄散出來的美妙的音符頓時就打動了我,撥動了我內心那根極爲敏感的心絃。後來,她也成爲了我的妻子,但是直到那時候我才發現我和她彷彿並沒有愛情,但是我很喜歡她。是我們婚後的生活,特別是我們一起去海南的過程中,她用她的美麗與純真征服了我。

    而在此後,因爲陳圓的昏迷,我的生活越來越寂寞,同時也讓我變得越來越墮落。從此我不再相信什麼愛情,我需要的是另外一種東西——對自己慾望的滿足。

    愛情,它在我的內心世界裏面代表的應該是甜蜜,但是我的感情生活卻總是在經歷痛苦;愛情,我認爲它應該是一種天長地久,但是我經歷着的卻只有分離。

    這叫我如果能夠再相信它啊?

    劉夢的這個問題讓我頓時傷感起來,我不想回答她,也頓時不想在這樣的地方繼續呆下去了。因爲我發現自己在欣賞這裏美景、享受片刻靜謐的同時卻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感到了更加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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