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地道:“您說得很對。我確實不適合做這方面的工作。”其實我心裏卻在想:我們當醫生的有那麼簡單嗎?

    猛然地,我發現他的眼神裏面出現了一絲警惕,“小馮,你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這樣說話的?”

    我嚇了一跳,“沒有啊?我想到什麼就說了什麼了。”

    他看着我,“真的?”

    我點頭,背後在冒汗,“是真的啊。”

    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也許吧。不過我怎麼覺得你現在和以前不大一樣了啊?以前你說的那些話蠻有深度的嘛。”

    我急忙地道:“我真的是想到了什麼就說什麼的。以前是這樣,今天也是如此。黃省長,您是我非常尊重的大領導,我不可能在您面前說假話的。”

    他看着我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那麼也就是說,你在其他人面前就不一定要說真話了是不是?”

    我回答道:“那是當然。比如我在我的病人面前,如果病人患的是惡性腫瘤的話,我肯定是不會告訴她們真話的。這叫善意的謊言。還有就是,如果我和同事相處,我也不可能把什麼話都對人家講,因爲我知道,假話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您剛纔不是說了嗎?現在這個社會已經變得非常複雜了,總不能讓自己變得太透明瞭吧?那樣的話就很容易受傷的。”

    他大笑,“看來你並不是我想象的那麼單純嘛。”

    我說:“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特別的單純,因爲我自己並不知道社會上的人究竟是怎麼複雜的,所以也就沒有了比較。記得我讀大學時候的一位女老師,她生下孩子後天天用酒精給孩子洗澡,因爲她擔心孩子被細菌感染。後來那孩子忽然生病了,結果沒有搶救過來。因爲那孩子從來沒有感染過細菌,所以他的身體也就沒有了任何的抵抗力。其實我覺得自己也需要去體驗一些社會上的事情,畢竟我們當醫生的也並不是生活在真空裏面的啊。”

    他點頭道:“有道理。小馮,我發現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勇於承認自己的不足,這可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呢。說實話,現在我又開始對你感興趣起來了,因爲你就像一張白紙,可塑性很強的。我是高校教師出身,總是想回去再過一把當老師的癮。怎麼樣?你是不是好好考慮一下給我當祕書的事情?我倒是非常希望看看自己能否把你教出來呢。”

    我想不到說了半天后竟然又回到了這個上面來了,頓時無措起來,“黃省長,這個……也許我當醫生更合適……”

    他看着我,神情古怪,“小馮,你知道嗎?想當我祕書的人可不少呢,你是唯一的一個我主動請你當我祕書而又幾次被你拒絕的人。你真是與衆不同。”

    我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黃省長,您讓我好好想想後再說可以嗎?不過我今天來找德茂是有一件事情的。這件事情本來我非常想直接給您講,但是我覺得有些唐突,所以……”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時候能夠鼓起勇氣說出這樣的話來,或許是在情急中竭力地試圖去岔開剛纔的那個話題吧?也或許是爲了故意讓他反感我而打消他剛纔的那個念頭。

    他詫異地看着我,“哦?那你說說。”

    說出去的話已經無法收回,於是我繼續地鼓起勇氣說道:“省教委辦公室的主任是我們科室副主任的丈夫,最近他來找了我,他說省委組織部正在安排一批人到基層去工作,他很想獲得這個機會。對了,他也說了,即使是縣裏面的副職他也願意的。黃省長,我知道這件事情或許不該來麻煩您,就算我臉皮厚、胡說八道吧。”

    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在胡說八道,因爲我剛纔的話已經變得毫無邏輯可言。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小馮,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處?”

    我大喫一驚,“沒有!絕對沒有!我現在的生活已經很不錯了,怎麼可能會去收受別人的好處呢?只是因爲……”我說不出了這個“因爲”了,只好苦笑着說道:“黃省長,您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這個,我太唐突了。”

    他看着我,頓時展顏一笑,“我糊塗了,你是林老闆的女婿,怎麼可能缺錢呢?”

    我低聲地嘀咕了一句,“我也不要他的錢的。”

    他一怔,隨即怪怪地來看着我道:“小馮,我可以答應你這件事情,不過我們做一個交換怎麼樣?小康馬上下去任職了,你來當我的祕書,可以嗎?”

    我頓時怔在了那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仰頭“哈哈”大笑。

    “咦?黃省長,您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啊?”就在這時候,黃省長辦公室的另外一道門口處忽然出現了林育的聲音。

    我頓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救命的人來了。於是我即刻地站了起來去和她打招呼:“姐……

    ”

    林育詫異地看着我,“馮笑,你怎麼在這裏?你不知道黃省長很忙嗎?怎麼自己就跑到這裏來了?這個康德茂也真是的,這樣的事情幹嘛不告訴我一聲啊?”

    我尷尬地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黃省長卻笑道:“林祕書長,你來得正好。今天我本來很煩心的,結果想不到遇到了馮笑這個小朋友。他真好玩,和他聊了一會兒後頓時就覺得心情愉快多了。哈哈!你不知道,我可是很多年沒有和像他這樣喜歡說實話的小朋友聊天了。我記得這樣的情景還是在你們讀書的時候纔有呢。你別去怪小康,是我自己叫小馮到我這裏來說說話的。”

    林育笑道:“哦?這樣啊。黃老師終於找到當教師的感覺了。”

    黃省長指着我大笑,“這個小朋友,竟然一次次拒絕我,偏不願意來給我當祕書。我倒是興趣來了,很想收這個關門弟子呢。林祕書長,你幫我做做他的工作。”

    林育也笑,“黃老師還是像以前那樣。不,我倒是覺得您更像武俠小說裏面的那些武林高手一樣,終於發現了一個適合繼承自己衣鉢的徒弟了但是卻老是被自己看中的人拒絕,這反倒讓您對他更感興趣來了。那什麼……對了,金庸寫的《神鵰俠女》裏面的那個金輪法王,他不是就看中了郭靖與黃蓉的女兒郭襄嗎?金輪法王一心想讓郭襄當他的徒弟結果卻被那小丫頭給拒絕了,結果氣得金輪法王差點吐血。呵呵!馮笑,你也太不給我們領導面子了。你很過分啊。”

    我哭笑不得,“姐,我不是……。”

    黃省長笑道:“沒事,反正這事情還有一段時間,讓他慢慢想吧。”

    林育隨即對我說:“馮笑,你先去你同學康德茂那裏坐一會兒,我馬上來找你談談。”

    我如獲大赦,急忙向黃省長告辭。他的臉上不再有笑容,僅僅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微微地點了點頭。我快速地離開,到了康德茂那邊後才發現自己的背上全是汗水。

    康德茂在看着我笑。我苦笑着朝他嘆息,“德茂,我是不是很傻?”

    康德茂搖頭道:“你不是傻,而是特別的傻。”

    我氣急,“你!”

    他朝我做了一個禁言的手勢,“噓!”隨後對我說道:“其實我蠻佩服你的,你剛纔說的那些話我都不敢那樣去對他講。呵呵!你別奇怪,因爲你是我同學,所以剛纔我沒有把這道門關緊,悄悄聽了你們的談話。馮笑,你真的很單純呢,我以前怎麼沒有感覺到?”

    我苦笑着責怪他道:“還不是你,爲什麼平常不多教我一些這方面的東西?”

    他看着我怪怪地笑,“你這傢伙身邊的美女太多了,我不敢經常和你在一起,我擔心自己被你給帶壞了。”

    我哭笑不得。

    這時候林育過來了,她對我說:“馮笑,走,到我辦公室去一趟。我要和你好好談談。”

    我急忙地與康德茂告辭,然後跟着林育往外走。

    去到康德茂辦公室外邊的時候林育轉身來對我說道:“馮笑,你怎麼這麼傻啊?讓你給黃省長當祕書是我的主意。你怎麼就反應不過來呢?”

    我頓時愕然,“爲什麼?你爲什麼要我去給他當祕書?”

    她說:“你在醫院裏面惹了那麼多的事情,如果不是我們壓下去的話你現在能夠這麼逍遙嗎?早點離開那個是非之地纔是上策啊。明白嗎?”

    我頓時怔在了那裏。

    三天後木子李親自給我打來了電話,“老弟,這次的事情真的很感激你。領導已經找我談話了,說經過研究,把我也推薦到省委組織部去作爲這次下去任職的人選之一。”

    我想不到黃省長辦事情竟然是如此的快捷,不過心裏卻仍然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說,給你們加了一個名額?”

    “可能是吧。其它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反正有我就行。”他說。

    “那倒是。不過下一步組織部那邊的事情怎麼辦?”我又問道。

    “呵呵!既然黃省長都已經打招呼了,如果我去不了的話我們教委的領導豈不是很難堪?所以我也不需要多管的。”他笑道。

    “那倒是。不過我倒是覺得你還是應該去好好感謝一下你們領導纔是。面子上的事情還是要過得去纔行,而且最好不要提黃省長出面幫你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你說呢?”我提醒他道。

    “對。謝謝你的提醒。馮老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深諳官場之道啊。佩服!”他說。

    我深諳官場之道嗎?我不禁苦笑。不過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剛纔忽然就在腦子裏面產生出那樣一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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