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去看窗外,也沒有先喫東西,而是拿着剛纔在樓下買的那份報紙慢慢在看。最近一段時間來我經常看報紙了,而且我發現報紙還真的是一種好東西,它可以讓我知道官員們在忙些什麼,哪裏又出了什麼事情,房價漲到什麼程度了,股市如何在變化,娛樂明星們又發生了什麼樣的花邊新聞,目前各種公司開出的招聘條件,甚至還可以從報紙的中縫處瞭解到人們的擇偶條件,因爲那地方經常會登一些婚介信息。總之,我覺得報紙這東西還真的是很不錯,它描繪的是我們江南整個社會的巨幅畫卷,裏面琳琅滿目的各種消息讓我發現自己的周圍竟然是如此的富有生機和樂趣。而且它很便宜,一份報紙只需要五毛錢。我當然知道,這是報紙中間的那些廣告降低了它的成本。

    果然,她來了。

    她在我對面坐下的時候我才發現她來了。剛纔,我已經沉浸在了報紙裏面的那些有趣的消息裏面去了,幾乎是達到了一種忘我的狀態。

    隨即將報紙放到了一旁,然後客氣地去朝她點頭、微笑,“來了?我們一邊喫東西一邊說吧。”

    她卻沒有動,也沒有敢來看我,“我不想喫。”

    我笑道:“你不喫東西怎麼行呢?即使要減肥也得喫午餐啊?早上要喫營養豐富的東西,午餐要喫飽,把自己的肚子填得滿滿的,晚上就隨便了,不喫也行。這纔是健康的飲食方式。你看,我點的都是低脂肪、低熱量的東西。喫吧,我可餓壞了。”

    她竟然笑了,隨即拿起了筷子。

    我心裏暗暗高興,因爲我需要的目的達到了:兩個人的談話需要一種輕鬆的氣氛,這樣的氣氛才容易讓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

    “怎麼樣?味道好嗎?”我也開始喫,同時在問她道。

    她點頭,“嗯。”

    我說:“喫東西呢講究的就是營養和味道,營養應該放在第一位,即使再難喫的東西如果它具有應該的話也不至於餓死人,其次纔去考慮它的味道,這叫追求完美。其實我們人每天就三餐飯,最多在晚上的時候加頓餐、和朋友一起喝點夜啤酒什麼的,然後就回去睡覺,即使是睡在一張一丈寬的牀上,在睡着後也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所以我們的要求並不需要那麼多。人嘛,就這麼回事情。當然,我們希望去五星級酒店喫飯,夢想開豪車,還希望自己擁有巨大的權力,這些都是作爲一個人來講都想要去追求的東西,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擁自己擁有的生活,這無可非議。前不久我們醫院裏面出了一件事情,一位副廳長在我們幹部病房住院檢查身體,結果在一天早上的時候卻被發現他沒有了呼吸,後來經過屍體檢查才發現他是在睡夢中出現了心臟梗死,你看,這人有什麼意思呢?或許明天的一切就完全改變了,明天自己所追求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所以,我覺得保持一種平常的心態纔是最好的。夢想可以有,追求也很必須,但是一定要合乎現實,一定要來得正當,這樣的生活纔是值得去追求和享受的。”

    我說了這麼大一通,但這些話並不是我真正想要說的東西,只不過是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罷了。這樣的方式雖然會讓對方覺得我的語言混亂、漫無目的,但是對於談話來講卻非常的有好處,因爲這樣的方式可以給對方一種假象:好像這個人並沒有刻意準備。於是就會放棄內心的警惕和防範,然後纔會將她的內心融入到我這裏來。

    她沒有說話,很明顯,她知道我最終要說什麼,而且她的有些話根本就說不出口。而對於我來講,現在最忌諱的就是即刻去觸及她和康德茂之間最實質性的東西:房子和工作調動的事情。

    我看了她一眼,隨即問她道:“陶萄,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一個男人最在乎什麼嗎?”

    她沒有來看我,不過還是反問了我一句,而且聲音特別的小,“最在乎什麼?”

    我說:“有人講,我們男人最在乎的不外乎是三件事情,金錢、美女和權力。其實這種說法是錯誤的,我們男人最在乎的是自尊和理想。這是一個男人心底裏面絕對不能觸及到的底線。自尊是一個男人在這個世界上自信地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而理想卻是自尊的延續。這個問題太大了,我不展開來講,不過我想向你談談康德茂。你知道他是我同學,他的整個中學階段都是在貧困的陰影中度過的,因爲他的家庭非常的困難。爲了擺脫家庭幾代人的貧困,他拼命讀書,然後考上了研究生,後來一步步走到現在,他的人生真的是非常的不容易。這次,他已經被省委組織部納入了去到縣市任職的人選裏面,這對他的人生來講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前不久他還不止一次地問我,究竟是去一個地級市任副市長呢還是會回鄉去當縣長,你應該知道,

    縣長的級別要比副市長低半格,但是後來他選擇了回家鄉那條路。陶萄,你知道他爲什麼要這樣選擇嗎?”

    她搖頭,“我知道這件事情,但是不知道爲什麼。”

    我說:“我可以告訴你,那是因爲自尊。在中學的時候很多人都看不起他,包括我們的班主任老師,所以他現在才選擇了這條路。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家鄉的人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優秀的人,是一個多麼有抱負的人。說到底,他是爲了彌合自己那顆曾經受到了巨大傷害的自尊心。陶萄,你現在明白了嗎?自尊對一個男人是多麼的重要啊!但是你呢?卻在這個時候,在他人生最關鍵的時候準備去破壞它!這可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原諒的。即使你通過這種方式得到了你暫時想要得到的一切,但是那僅僅只是暫時性的。這一點我覺得非常有必要提醒你。陶萄,我們應該是朋友吧?難道你覺得物質的東西比朋友的情感更重要?”

    她說:“我是女人,我付出了就應該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東西,我哪裏錯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還是太激動了,竟然提前說出了有些東西。要知道,現在的她可是鬼迷心竅、利慾薰心啊。

    不過,我對她剛纔的話還是有些憤怒,我怔了一下後才問她道:“那麼,我問你另外一個問題。陶萄,我和你不也有過那樣的關係嗎?你爲什麼不來找我要這些東西?難道你認爲他康德茂更好說話是不是?”

    她不說話。

    這下,我的心裏更加好奇了,於是繼續地道:“我的事情你也知道,你也完全可以來威脅我的啊?如果說是因爲我和你們行長的關係不錯的話,那麼康德茂也和她很熟的啊?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她依然不說話。

    我頓時才感覺到這件事情並不像我開始的時候想象的那麼簡單了。這個女人並不是那麼容易被說服。

    我開始浮躁起來,“爲什麼不回答我?”

    她卻即刻站了起來,“我不和你說了。我喫飽了。”

    我頓時慌了,“陶萄。你這樣不行的。明白嗎?難道你非得讓我去和你們行長說這件事情嗎?”

    她淡淡地笑,“你不會去找她的,你不敢。”

    我不禁愕然。確實,我不敢去找常百靈,因爲我不可能把康德茂的事情告訴她。這樣的話只能作爲一種方式和手段去給眼前的這個女人施壓但是卻不可能付諸於實施。然而,讓我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這個意圖被她識破了。

    此刻,我心如電轉:她爲什麼如此淡定?爲什麼一點都不害怕自己的事情被暴露了出去?難道真的是利慾薰心、利令智昏了嗎?

    猛然地,我想到了一種可能……“陶萄,你等等!我問你,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這樣做的?”

    她猛地搖頭,“沒有!”

    我頓時就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猜測了,因爲她否定得太快了。可是,她卻已經在離開。我不可能去抓住她,因爲這地方是公共場所,情急之下我對着她的後背說了一句:“你可要想好啊,別把自己捲入到不該捲入的事情裏面去!你是女人,沒有多少社會背景,你可要仔細想想纔是。”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快速地離開。

    我頓時頹然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裏面。

    現在,我心裏不住在想着一個問題:該怎麼去對康德茂回話呢?

    再也沒有了絲毫的食慾,因爲我已經被失敗的沮喪所籠罩。我想不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一種結果。現在我心裏更加擔心起來:這個女人究竟是受了誰的指使?

    不對啊?猛然地,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如果她真的是受到了某個人的指使的話,那就應該直接通過那天晚上的事情讓康德茂身敗名裂纔是。對了,很可能是這樣:陶萄的背後或許是她的男人,也或許是……黑社會,不可能吧?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爲此,我更不敢對康德茂講了,因爲這一切僅僅只是一種猜測,所以完全沒有必要去對康德茂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

    現在,我覺得自己最最必要的是即刻去給康德茂準備好那筆錢。或許這纔是能夠讓他暫時躲過這一劫最有效的辦法。

    結完帳後我即刻開車去往江南集團,在路上的時候我給林易打了個電話,“您現在在集團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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