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林育沒有來和黃省長一起喫飯,她肯定是有其它什麼安排。今天桌上的任何人都沒有問這件事情,其實也不會有人去問。如果問了,那這個人就是傻瓜。

    電話接通後我直接對林育說道:“姐,今天我和黃省長一起喫的晚餐,是衛生廳鄒廳長安排的。黃省長在晚餐前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讓我抽空去找康德茂談談。姐,黃省長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問我道:“他還對你說了什麼嗎?”

    我說:“沒有。他就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她隨即說道:“很明顯,黃省長已經找康德茂談過了,估計康德茂的問題不是特別的大,所以很可能是黃省長讓你去安撫一下他。”

    我說:“如果說安撫的話,黃省長的話更起作用啊?幹嘛要我去安撫他啊?”

    她笑着說:“康德茂現在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了,他對黃省長很害怕。你想想,他畢竟當過黃省長的祕書,對官場上的事情又那麼熟悉,他心裏清楚得很,領導的話最多隻會講一半。所以,現在康德茂心裏肯定在想:這黃省長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呢?他是不是真的就原諒我了?所以啊,在這樣的情況下就需要你去安撫他了,畢竟你們是同學嘛,在這樣的問題上他肯定更相信你的話,因爲你代表的也是黃省長嘛。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因爲黃省長沒有對我講過這件事情。不過既然黃省長對你這樣講了,那你無論如何都應該去找他談談纔是。到時候你根據情況看吧。”

    我聽林育說康德茂是驚弓之鳥,心裏頓時可憐起他來,所以我即刻就決定去找他談談了,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卻關乎原則。於是我問道:“姐,那我究竟需要在康德茂面前把握一種什麼樣的原則啊?黃省長究竟是原諒了他呢還是沒有?”

    她說:“我想想……馮笑,康德茂的問題是不可原諒的,賣主求榮的人永遠都不會得到原諒。安撫,你始終把握這兩個字就可以了。當然,你還需要根據和他談的情況再說。”

    “安撫……”我品味着這兩個字的含義,“好吧。姐,我根據情況靈活處理。”

    她笑道:“馮笑,你別那麼緊張。這件事情或許並不重要,只不過黃省長覺得你出面最合適罷了。”

    我也笑了,“姐,你這樣一說我就不再緊張了。”

    林育的電話掛斷之後我卻又開始猶豫起來,因爲我覺得心裏彆扭得慌。作爲同學,我們之間到了這樣一步真的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

    不過我卻必須得大着個電話,剛纔林育其實已經提醒過我了:這是黃省長的吩咐。

    我看着手機上康德茂的名字,眼前頓時浮現起他那張故作深沉的臉,心裏頓時升起了一種厭惡來,此刻,我忽然感覺到他以前在我面前所表現出來的根本就是另外的一個他,而他的真實面目直到現在我卻都沒有認識清楚。

    我終於地摁下了撥出鍵。

    這一刻,我忽然就在心裏想道:現在他接與不接我的這個電話其實也可以判斷出今天他與黃省長談話的結果來。如果他覺得黃省長依然沒有原諒他的話,他很可能就不會接我的這個電話,反之則情況完全就不一樣了。

    他接聽了,而且聲音裏面透出一種高興的情緒來,“馮笑啊,老同學,什麼事情啊?”

    我笑着對他說:“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馬上就要過年啦。怎麼樣?現在有空嗎?晚上出來我們倆去喝一杯?”

    他笑着說道:“好啊。你說吧,什麼地方?”

    我說:“我們去江邊吧。雖然是晚上,我們一樣可以看到江上的夜景,那樣喝酒也纔有閒情雅緻不是?”

    他笑道:“嗯,這主意不錯。那我馬上就去。丁香,我要出去喝酒了啊。馮笑叫我呢。”

    很明顯,他最後呼喚丁香的話是故意讓我聽見的,可是我卻不知道他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不禁苦笑:這個康德茂,我還真的搞不懂他。

    我到了江邊後找到了一家酒樓,這是一家位於江邊的酒樓。我特地選擇看一個臨江靠窗的位置,從這裏的窗戶處可以看到江上的夜景。

    很快就點好了菜,然後要了一瓶江南特曲,最便宜的那種酒。

    康德茂還沒有到,我側身去看江上。欣賞夜色可以讓我的等待不至於那麼的無聊。

    我眼前的江水一片模糊,江心泊着一艘巨大的駁輪,黑黝黝的,彷彿是對面的江岸,駁輪上的燈光隱隱約約,正象是江岸上的人家。

    耳朵裏可以聽見江濤拍打着石岸的聲音,時起時落,時鳴時嘆,宛如幽院深巷中大提琴的合奏,雄渾激越,令人遙想。

    遠處是銀鏈一般的燈光從黑幕中勾勒出來的大橋,隆隆的聲音不斷從那上面傳來,給人一種震撼的力量,那是過橋的汽車,車燈的光柱牽引着它們馳向了城市的深處,橋下的江面在水光和燈光的映襯下,呈着無限的詩意。江邊泊着一排排過夜的貨輪和漁船。貨輪的艙室裏都點着通亮的電燈,漁船的蓬席內雖然沒有電燈,但也都掛着一盞昏暗的油燈。從暗處看去,那艙

    室外電視的畫面,那蓬席內就餐的老小,都隱約可見。江心偶爾也有一星燈火在那裏搖晃穿行,真象繁星滿天的夜空中躑躅前行的走星,於寧靜中透出無限的情趣——那是人們在夜漁。

    江面本已被照的微明,加上水底的倒影,那燈火便如倍的增加了,映得周圍的黑幕彷彿遁去了很遠。這裏雖然光明,但無疑是寧靜的,所以,當一艘輪船駛過的時候它發出的鳴笛便顯得異常的嘹亮了,要是沒有這汽笛和偶爾掃過的探照燈光,那麼,這至多隻能算一幅較爲出色的油畫,而有了它們,這就實實在在的成了人們生活的一個角落,而不再是僵死的畫面了。

    我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幸福:很多人在這樣的夜晚竟然還在忙碌,而我卻準備馬上喝酒了。我爲什麼還不自足呢?還有康德茂,他爲什麼就不能知足呢?

    他來了,手上還提着一瓶酒。是一瓶五糧液。

    我說:“我已經叫了酒了。喏,我們就喝這個。”

    他笑着說道:“你我現在怎麼還喝這種酒啊?你把我送你的東西退回來了,我帶一瓶酒來,這也算是我給你拜年了吧。”

    我依然搖頭道:“德茂,我不這樣想。你我都是平常老百姓家的孩子,試想我們上大學的時候喝的是什麼酒啊?也就是幾塊錢一瓶的老白乾吧?可是你想起來沒有?那時候我們即使喝那樣的酒也覺得香啊。還有我們之間的友情,當我們在省城再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我們每次喝酒都很高興的啊,你說這是爲什麼呢?我覺得那是因爲那時候的我們都很知足,至少在我們相互的心裏都還有一份真誠的心。可是現在呢,現在我們喝茅臺,喝五糧液,結果喝起來卻感覺不到什麼味道了。你說這奇怪不奇怪?”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