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一直以來我都有一種想要主動去找他談談的衝動,但是理智卻讓我對此望而卻步。

    我沒有陪同客人們進入到桃花源裏面去,在穿過山洞後我就停留在了山洞另一側的那處平臺上。我看着客人們旖旎、蜿蜒地下山,然後去看下方桃花源的景色。

    我第一次到這裏來的時候桃花才只是含苞欲放,而現在卻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桃花源裏面一片絢麗多姿的景象,嬌豔的桃花擠滿了枝頭,遠遠看去,一簇簇在爭相鬥豔。白色的桃花潔白如玉似棉,粉色的桃花粉如綻放的杜鵑。在這桃花盛開的地方,山不在寂靜,水不在凝結底吟,鳥兒在舒展着翅膀,花兒開始鬥豔......這裏的世界已經變得如童話般的美麗。

    “你真有興致,竟然獨自在這裏欣賞起美景來了。怎麼不下去呢?”猛然地,我聽到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在問我道。

    是何祕書。她正笑吟吟地在看着我,隨即就走到了我身邊來坐下。我說:“這好地方來多了也就沒多少意趣了,從這裏看下面倒是別有一番意境。反正有導遊,我懶得下去了。”

    何祕書笑道:“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馮主任,你知道我今年到這裏來過多少次了嗎?”

    我笑道:“應該不會比我多吧?這好像已經是我第五次到這裏來了。”

    她頓時大笑,“你才五次?我都八次了!何省長對我說,現在她最煩的就是到這裏來了。桃花源的美感一點都沒有了,但是每次還得興致勃勃地去給客人們介紹。哈哈!這樣的事情我又不能替她代勞,這陪客就如同古時候打仗一樣,將軍對將軍,士兵對士兵。她也沒辦法。”

    我笑道:“你這個比喻倒是比較新穎,把陪客人當成是打仗。不過好像也是這樣的啊?一次接待下來就像打了一場仗似的緊張。”

    她嘆息道:“是啊。最辛苦的工作就是這接待了。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各級政府、部門都是這樣,誰讓我們是一個以講人情爲主的國家呢?大家太看重相互的人情關係了。”

    我笑道:“這倒是。我們一直都說依法治國,結果我們的體制還是沿用了以人治國的模式。在這樣的模式下大家當然就注重人際關係了。禮尚往來成爲了人們交往的基本觀念,這陪客的事情就變得很正常了。你說得對,很多單位的工作起碼有一小半是在這請客送禮及接待上,你說這公款接待費用如何能夠降得下去?”

    她嘆息道:“是啊。”

    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今天我特別想說話,也許是我內心裏面還在爲那件事情鬱悶。我說:“說起來好笑。我剛剛乾行政的時候,呵呵!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的自己真是好笑,我總覺得用公款請客是一件腐敗的事情,所以經常就自己掏錢去辦公事,結果反倒還費力不討好,一是把下面的人的接待費用控制了讓他們不高興,二是單位的宴請少了結果造成兄弟單位與我們越來越疏遠起來。現在我可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根本就是無能爲力,整個社會都是這樣,傳統也就是這樣,幾千年了,都這樣,我個人的力量怎麼改變得了?”

    她不住地笑,“想不到馮主任以前這麼好玩啊?”

    我苦笑,“何祕,你真會說話,我那哪裏是什麼好玩啊?明明就是幼稚嘛。”

    她不住地笑,“馮主任,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沒有誰天生就是從政者。你說是吧?對了,剛纔你說到了以人治國的問題,你可以談談你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嗎?”

    我說:“縱觀中國歷史,放眼現代中國社會現狀,統治中國人民思想的是根深蒂固的人治文化。中國人的習慣思維裏有的是人治文化的軌跡。也正因爲這種文化淵源,中國的小老百姓永遠是政權更迭、經濟大潮中的被利用者,被掠奪者。

    我們國家的權謀機變者在統治穩定的時候對老百姓的利益並不放在心上,心裏甚至希望老百姓越笨越好,只有在政局動盪的多事之秋纔會想到拉攏人心,希望自己登高一呼,老百姓們羣起響應,因此他們掛羊頭賣狗肉,拿老百姓的利益做幌子,打的是老百姓的旗號,乾的卻是自己的私活。

    而中國的百姓因爲受了幾千年人治文化的薰陶和教育,只要有人說給他們實際的利益,有人爲他們的利益而去同這個世界上損害他們利益的人抗爭,他們就會歡迎他們,擁護他們,心悅誠服地歸順他們。

    中國人關心的是這個人統治期間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實際利益,而並不關心統治自己的政權的性質和歸屬。幾千年來的改朝換代,政權更迭的政治漩渦中,數以億計的中國百姓永遠只是少數野心家棋局中的一枚枚可用可放棄棋子。鳴金收兵之時,就是刀槍入庫之日。

    老百姓對於革命所做的貢獻永遠只是浩渺歷史長河中的滄海一粟。共6產黨領導的革命勝利之後,相繼發動了多次羣衆運動,最大型的就是文化大革6命、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我個人認爲這些羣衆運動的初衷應該是想挑戰幾千年來的中國的人治文化,希望把新中國的政權真正交到廣大人民羣衆的手裏,而不是少數的政治家和權貴資產階級手裏。只是人治文化的土壤讓這種嘗試變成了另一種人治的劫難。

    不成熟的政治機制和成熟的文化觀念相碰撞,最終形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人治悲劇。政治運動的失敗,讓人們把眼光轉向發展經濟,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的經濟戰略。依然是因爲人治文化的延伸,人們馬上從權利的被奴馭者,

    變成了金錢和物質的奴隸。這種轉變是更爲致命的。因爲人們心甘情願成爲金錢的奴隸。當金錢可以擺平一切,人們對於金錢的追逐和崇拜日趨瘋狂。決策者們看到了這種瘋狂背後的隱憂,他們開始用權利的槓桿來平衡金錢的獨大和拜金主義的泛難,中國再次跌入了人治文化的圈套,在圈套之中左奔右突,不得要領......”

    說到這裏,我忽然覺得有些詫異,“咦,你怎麼問我這樣一個問題?”

    她笑道:“我正在讀黨校的研究生,馬上要畢業了,準備寫一篇論文,就是關於依法治國方面的。馮主任,你剛纔的論述確實很有道理,但是我的論文裏面不敢用。”

    我苦笑道:“這只不過是我們私下交談的內容,這樣的東西當然不可以寫進你的論文裏面去了。說得不好聽的話,我這樣的話還有些反動。也是因爲你我不是外人,所以我纔沒有什麼忌諱。”

    其實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進一步拉近我們之間的關係。

    她說:“謝謝。馮主任,你剛纔的那些話對我還是很有啓發的。那你再談談你對依法治國的看法吧。不要那種官面上的東西,就是你個人對這個問題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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