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上江市的時候剛好是上班的時間,我直接去到了辦公室裏面。結果屁股剛剛坐到椅子上就接到了陳書記的電話,“馮市長,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他沒有對我說那個“請”字,而且他的聲音淡漠得像白開水似的不帶一絲一毫的色彩。

    我心裏在暗暗叫着“不妙”但是卻只能不住地應答着他。隨即我馬上給小崔打電話讓他馬上在樓下等着我。

    我心裏知道,陳書記肯定是已經接到了汪省長的電話了,而且汪省長說不定告訴了他是林育去反應的這件事情。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前面林育的想法就沒有了多少意義。不過此時我的心裏反倒冷靜了下來,因爲現在我也覺得,只要制止住了陳書記這件事情,那麼我和楊部長的擔憂就可以暫時搞一個段落了。

    很快地就到達了陳書記的辦公室裏面。他坐在大大的辦公桌後面並沒有起身,他用陰沉的臉來對着我,不過還是朝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指了一下,“坐吧。”

    我即刻坐下了。他雙眼的目光來到了我的臉上,隨後緩緩地問我道:“馮市長,有人發短信誹謗市領導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我頓時就怔了一下:他這是什麼意思?明知故問?我點頭,“知道。”

    他從我臉上移開了目光,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的樣子,“馮市長,難道你也收到了這樣的短信?”

    我更不明白了,不過我還是實話回答了他,“是楊部長告訴我的,我也是在他的手機上看到這條短信的。”

    他點頭,“那你說,這些人爲什麼不把短信發到你我的手機上來呢?還有楊部長,他也是別人告訴他這件事情的。”

    我說道:“這些人的目的是爲了在羣衆中製造謠言,當然就不會把這樣的短信發到我們的手機上了。”

    他隨即又問我道:“那麼,汪省長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呢?”

    我心裏頓時一沉,而且更加不明白他究竟是不是知道了是我去把此事告訴林育的事情。我即刻詫異地道:“汪省長也知道這件事情了?怎麼會呢?”

    他說:“問題是,汪省長剛纔給我打電話來了。”

    我心裏頓時放心了不少,因爲我從他的話裏面感覺到他好像並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去給林育彙報的事情。我想了想後說道:“也許,是某些人在背後告您的狀吧?”

    他拿出煙來點上,“也許吧。那麼馮市長,你覺得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處理?”

    我說道:“我的想法和楊部長是一樣的。我也覺得這件事情透出一種詭異,所以我覺得您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他一下子就把剛剛纔抽了兩口的煙摁在了菸缸裏面,“我是市委書記,這樣的事情出了如果不處理的話,我這臉面,我的威信還有嗎?!”

    我急忙地道:“可是,我覺得楊部長的分析也很對啊?萬一這是某些人設下的圈套呢?”

    他即刻就冷哼一聲,“萬一?那萬一不是呢?你看過金庸的《鹿鼎記》沒有?就連那裏面那個不學無術的韋小寶都知道在兩軍對壘的時候讓敵軍的主帥威信掃地,以此使得敵軍主帥不能做到令行禁止。你和楊部長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他說的這個故事我知道,金庸的《鹿鼎記》裏面確實有這樣的描寫:韋小寶率軍與俄羅斯軍隊對壘的時候,他設計抓住了敵軍的主帥,然後將他的褲子拔下沿着敵軍駐守的城牆示衆一圈,以此讓敵軍主帥的威信掃地。而且後來確實也達到了那樣的效果。不過我覺得陳書記現在的問題還是過於地注意在了自己的顏面和威信上面了,而沒有去想到那個“萬一”

    可能帶來的可怕後果。

    我說道:“陳書記,我想問問您,您說那個‘萬一’存在的可能性比較小,這一點我也認同。但是您想過沒有,萬一那個‘萬一’成爲了事實呢?萬一這件事情就是某些人設計出來的圈套呢?如今的媒體這麼發達,一旦這件事情被人捅到報社、網絡或者其它媒體上去了的話會是什麼後果?如果真的到了那時候,您準備如何去挽回影響呢?陳書記,現在畢竟不是幾十年前的時候了......這個,我說一句難聽的話吧。陳書記,如果真的出了那樣的事情的話,以您目前的職位和級別,要想完全控制住媒體似乎是不大可能的吧?如果這件事情您不去計較,而是採用其它的方式去處理的話,也許我們永遠不會知道那個‘萬一’會不會發生,但是這樣做至少可以讓您減少被處分、調離,甚至是免職的風險啊。所以我覺得吧,在您的威信和這樣的風險面前,您應該首先考慮風險的問題。”

    我在對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在悄悄地觀察着他的臉色,我發現開始的時候他的臉色變得非常的難看,似乎幾次想要發作但是都被他給忍住了。不過我沒有停止住自己的話,而是硬着頭皮在繼續說下去,因爲我知道這件事情太過重大,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必須這樣做,而且只有把話說得重一些、還必須有道理才能夠被他接受。此外,我知道作爲他這樣位置、級別的人肯定會評估任何一件事情的風險的,這是爲官之人最起碼的準則和習慣。如今他只不過是被憤怒矇蔽了內心罷了。

    我的話很有效果,後來他的臉色就開始變得凝重起來了。當我講完之後他依然在沉思,一會兒後他纔對我說道:“好像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你不愧是當過高校教師的人,說服人一整套啊。這方面楊部長不如你。那麼馮市長,你覺得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

    我說道:“謝謝陳書記能夠理解我的一片苦心。楊部長和我一樣,最擔心的就是怕您在震怒之下上了某些人的當。陳書記,我的想法是,既然現在公安局已經把人抓了,當然就應該進行常規性的訊問了,因爲這個人比較有誹謗的嫌疑。但是千萬不能上手段,上手段本來就是不允許的。訊問完了如果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就馬上放人,然後責成市教委的負責人去找這個人談談。如果您覺得可以的話,最好是親自找這個人談談。不管他是不是受人指使,您這樣做反而會讓上江市的老百姓覺得您是一個心胸廣闊的領導。我記得三國時候有個故事,劉備在平原任職時,有個仇人派刺客去刺殺劉備,劉備卻盛情地招待刺客,使刺客大受感動,不但不忍下手,反而把來意告訴了劉備。陳書記,我覺得如果您這樣做的話,說不定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他輕輕地拍了拍桌子,“馮市長,你說的很有道理。就這麼辦。”

    隨即,他就當着我的面開始打電話,“張局長嗎?目前那個人交代得怎麼樣了?哦,既然沒有人指使他的話就把人放了吧。說清楚就行了。《憲法》明確規定公民有言論自由嘛,人家發發牢騷也沒什麼,這說明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夠,或者是我們的宣傳力度不夠,所以讓老百姓對我們的工作還不是特別瞭解嘛。對,放了。你們要好好安慰這個同志,同時請你們告訴他,我這個市委書記歡迎他今後多給我們市委、市政府提意見,而且我還準備請他做我們市委的人民監督員呢。好吧,就這樣,把你們的訊問筆錄複製一份送到我這裏來,你們替我請他喫頓飯,還要告訴他,就說我這想和他好好聊聊,想多聽聽他對我們工作上的意見。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隨時聯繫我。”

    我想不到他的主意改變得這麼快,而且就是在剛纔的電話上他的改變就很大,準確地講是他的思慮越來越周詳。

    他隨即放下了電話,然後微笑着來問我道:“馮市長,你覺得我這樣做好不好?”

    我急忙地道:“陳書記,您的胸懷真是太寬闊了,俗話說,宰相肚裏能撐船,今天我可是真正見到了。而且您的這個處理辦法太英明瞭。”

    他頓時仰頭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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