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會元離開後我心裏就在想,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情或許真的就是一件偶然的事件,但是我也認爲陳書記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一種偶發性事件的話,如果那個李翔真的是精神上出現了問題纔出現了那樣的狀況的話,那麼這件事情本身就影響不大了,而如果真的有人試圖利用這件事情製造事端的話,那問題就變得複雜了。

    政治鬥爭有時候是非常殘酷的,現在的我早已經感受到了。文市長的事情才發生不久,有時候我就不禁會想,假如當初他不與陳書記去爭鬥的話,如今的他會在監獄裏面嗎?

    還有姜奎,我完全可以這樣認爲:假如不是因爲姜山安的話,就絕不會有他如今家破人亡的慘況。

    其實官場上的事情可能就是這樣,什麼腐@敗、作風問題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旦被自己的對手抓住了把柄,一旦失去了後臺的支持,那纔是一種可怕。當然,我依然相信一點,那就是隻要自己不去觸犯法律,就什麼問題都不會有,即使是失去官職也還不至於淪落到去坐牢的地步。

    對於那個叫李翔的人來講,我現在反倒覺得他的精神出現異常是最可能的了,畢竟他的姐姐已經死去,像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在他的內心裏面產生一種悲憤的情緒,但是有些事情卻又不能拿到場面上去講,正如陳書記所講的那樣,他的姐夫姜奎本身就有問題,而且組織上確實沒有對他的姐姐採取任何的措施。所以,從明面上講,他姐姐的死完全是一種自己想不通而發生的自殺行爲,與市委、市政府根本就沒有關係。

    可是,李翔內心裏面存在着悲憤的心情是必然的,而後來市民政局還額外地補償了他的家人,或許這就更加加重了他內心的負罪感。所有的這些因素聚集到了一起,然後長時間地被鬱積在內心裏面,一旦遇到某種刺激的因素當然就會引發出他精神上的異常,從而產生出異常的行爲。這是不足爲奇的事情。

    也許就在今天上午,當渡邊用日本話開始講話的時候,李翔的精神就在那一刻崩潰了,於是他的思想就進入到了電影或者電視裏面抗日戰爭時期的那種場景裏面,我已經忘記掉了現實中的自己。

    從心理學和精神病學的角度去解釋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情,這是一種最合理的邏輯關係。

    而對於陳書記來講,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無論是在日本人那裏還是在汪省長面前,這樣的結論都是能夠被接受的,而且也因此不會對陳書記產生任何的影響——一個精神病人造成的事故,誰會去格外追究呢?

    可是現在的我卻面臨一個難題:今天晚上我要請田中一雄喫飯,而問題的關鍵是,我必須向他解釋這件事情。

    可是此刻我只能耐心地等待,等待盧局長那邊儘快給我一個結果。

    其實我心裏已經想過了,不管李翔的精神上是否有問題,以他精神病發作作爲結論是最好的,不管是對我們上江市委、市政府來講還是對李翔本人來講都是最好的。對我們市委市政府來說,這樣的結論可以使我們的責任變得最小,對李翔來講,他也可以因此而不去擔負法律責任,最多就是把他關到精神病院去一段時間,然後等這件事情平息下來後再以他的精神基本恢復正常爲由放出來就是了。

    不過我還是希望知道真正的內情,假如李翔不是什麼精神上的問題的話,那麼這個人永遠都會是一顆定時炸彈存在在那裏。而且在知道真正內情的情況下也更有利於今後對他做下一步的妥善安排,以此消除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還有就是,我很想知道那位盧局長對陳書記、對我的忠誠度。我認爲這件事情是檢驗此事的最好標準。因爲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那個鑑定結果的真假,而在於他是否對我們講實話。

    當然

    ,這件事情裏面也許很複雜,比如他接到了陳書記的指示什麼的,這就應該另當別論了。不過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懷疑陳書記對我所謂的信任了。

    作爲我個人來講,其實更多的是不想這件事情成爲我個人的定時炸彈。我可不想像柳市長那樣有着什麼把柄被別人抓在手裏,並以此被要挾。

    我忽然想起柳市長昨天在機場的時候說出了那兩個詞來:骨氣,尊嚴。

    我不禁在心裏嘆息。

    看着時間慢慢要到下班的那個點,我心裏越來越着急,幾次差點忍不住打電話去催問盧局長關於對李翔的鑑定結果,但是我忍住了。我知道,一旦有了結果之後他會在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來的。他是一個懂規矩的人。

    不過現在,我內心裏面的那種懷疑倒是越來越輕了,我心裏在想:假如他真的要作假的話,根本就用不着把時間拖這麼久。

    還好的是,他終於在我下班之前打來了電話,“馮市長,結論出來了,正如您分析的那樣,他的精神確實存在問題。專家的結論是:精神分裂症趨向,幻想症狀比較明顯。”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把專家的結論複印一份給我,馬上派人送過來。晚上我要去請日方的人喫飯,順便把這件事情向他們解釋一下。對了,你剛纔的表述有問題,不是我分析的那樣,而是我猜測的那樣。明白嗎?”

    他即刻地道:“我明白了,馮市長。我馬上派人給您送過來。”

    我必須糾正他的那種說法,因爲“分析”這個詞所帶的主觀性太強了,而且還有我提前肯定的意思,而“猜測”就不一樣了,那僅僅是我的一種懷疑罷了。

    他派來的人很快就到了,我看了看手上的複印件,隨即點了點頭。不過我還是有些不大放心,即刻就在網上搜索了那位專家的名字。沒錯,省精神病醫院的專家名錄裏面有這個人的名字。

    我隨即給李文武打電話,“我馬上去酒店,你們什麼時候到?派人去接田中了嗎?”

    他回答道:“我和他在一起,一會兒就到。”

    我說:“你想辦法拖一下時間,他畢竟是客人,先到酒店的話會顯得我這個主人家不禮貌。”

    和外國人打交道必須處處細心,畢竟我代表的不是我個人。這一點我非常清楚。當然,我相信李文武是有辦法拖延時間的,比如他可以暗暗吩咐駕駛員開車在城市裏面轉幾圈什麼的。

    我到達酒店後不多久李文武就到了,田中和他的助手一起。

    我朝田中伸出手去,“田中先生,你今天可是第一次到我們上江市啊,怎麼樣?對我們這裏的感覺怎麼樣?”

    他笑着說道:“城市不漂亮,但是很有古韻。你們領導很歡迎,但是老百姓好像對我們日本人有誤解。”

    我當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於是即刻就笑着對他說道:“田中先生,可能您誤會了。不過今天的事情我很感謝您的大度。這樣吧,我們一會兒一邊喫飯一邊慢慢談吧。”

    他朝我鞠躬,“謝謝。馮市長,我記住了您的那句話:我們應該相互包容,相互理解。謝謝您今天在百忙之中來宴請我。謝謝!”

    我朝他微笑道:“田中先生,您這樣過於地客氣,這在我們上江人的眼裏可是一種見外的表現啊。”

    他頓時就笑,“那行。從今往後我就不再客氣了。馮市長,一會兒我想喝五糧液。可以嗎?我不再客氣了啊?”

    我即刻也大笑,“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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