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的車在郊外一處偏僻的地方停了下來,我們很快地就站在了一顆大大的海棠樹下,她向前跨了一步然後來猶豫地抱着我。

    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很淡,我閉上眼大口呼吸着她脖頸間熟悉的香水味,一雙臂膀始終沒有將她攬入懷裏。

    她猛地一下將我推開,用一種極度厭惡的眼神剜着我,似乎要把我所有的骨肉剔下來,“我想喝酒。”她不耐煩地說,“我真的想喝酒!”

    我不禁苦笑,“這裏可沒有酒賣。”

    她頓時就笑了起來,“放心好了,我自己帶了,帶了一箱小瓶的二鍋頭。”

    我有些詫異,“你,你還帶了什麼?”

    她頓時沉默了。

    我聽說她找了個外籍華人,而且這個外籍華人據說是一個雕塑家。我曾經去網上查過新西蘭華人雕塑家的信息,竟然意外地發現了他與章詩語的合影。同時也看到了他的作品。

    他最有名的一組作品叫“時光的種子”——所有的人,無論男女,都長了一顆蝌蚪般的圓潤頭顱,胸部猶如得了巨乳症般聳然隆起,而他們的雙手總是漫不經心地護住私部,彷彿這個世界上,時光從來就沒有流逝,而是被人類祕密儲藏在精囊或者子宮裏。他和他的父母都很有錢。

    她在看着我,“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喝酒去。”

    我木然地、情不自禁地在朝他點頭。我不知道是爲什麼不能拒絕她,也許是她曾經的美麗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象,或者是我不敢得罪性格有些怪異的她,更可能的是久別重逢的這種感覺讓我不忍拒絕於她。

    就在附近的一家小旅館裏面,很簡陋的一個地方。她真的帶了一箱小瓶的二鍋頭。

    我們先就着鴨脖子喝了一個,喝完後她久久地看着我,她的瞳孔在嗡嗡的靜電流聲中變成了幽碧色。

    “再來一個吧。”她隨手扔給我一瓶,“我記得你很能喝酒啊。”

    我擰開瓶蓋喝了一小口,解釋說,我現在很少喝酒了。

    她說:“那你今天喝不喝?”

    我說,狠狠地聲音,不知道是在和誰賭氣,“喝!”

    等我們把第二瓶喝完,我釀蹌着站起來走到她跟前,她仍在破舊的沙發上偏腿坐着,她在嚶嚶哭泣。

    我將她摟得更緊,像摟着自己的影子。

    她掙扎着直起腰身去將燈滅了。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不大喜歡在明亮的光線下做愛。

    這天晚上她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瘋狂......在一陣緊似一陣的雷聲中,我們彷彿似兩條垂死的鮎魚糾纏廝打在

    一起。我唯一的感覺是她是一個男人而我是一個女人。

    當另一簇閃電在漆黑的房間瞬息盛放時,我看到她正睜着眼在死死地俯視着我,這讓我有一種心寂的感覺,好久好久,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的頭還在眩暈,只要一睜眼世界就極速地旋轉,同時喉嚨裏有異物在上涌。等我終於鎮定下來大聲喊着“詩語詩語”時,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哎!終於醒了啊?”

    我聳身而起,一張方正的臉淡淡在掃視着我,除了這家小旅館的老闆還能是誰呢?“你怎麼進來的?”我愣愣地乜斜了她一眼。

    他說:“我看到你房間的門是開着的,怕你掉東西,就進來看看。結果發現你裸睡在這沙發上。”

    我慌亂地拽了條被單蓋住下身,磕磕巴巴地問道:“你沒看到......那誰嗎?”

    他說:“好像一大早就走了。”隨即就用一種怪怪的眼神在看着我,“給你一瓶雲南白藥噴霧劑吧。”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咧嘴笑了,說:“你去照照鏡子吧。”

    我這才感覺渾身疼痛。

    鏡子裏的男人還是把我嚇到了。渾身淤青,尤其是胸脯上有條漬着血痕的印記。還好的是,我的臉上和頸部是完好無損的。

    我極力回憶昨晚的每一處細節,但是卻發現一切都是那麼的模糊。

    樓下她的那輛跑車已經不在了,我試圖去撥打她以前的號碼但是卻發現處於停機狀態。忽然想起昨天她給我打過電話,可是即刻卻發現那是一個座機號碼。不應該是她父親家的,我對電話號碼有一種記憶上的敏感。

    撥打過去,可是對方卻告訴我說那是一處酒樓的電話。我似乎明白了:昨天她一定是正準備和某些人喫飯的時候給我打的電話,然後就即刻跑掉了。

    我不住苦笑,同時在心裏告訴自己說:昨天晚上我只不過是做了個帶有顏色的噩夢。

    當然,我知道這是一種自欺欺人。她昨天和我在一起,這是真實的事情。我們許久不見,昨天我們的見面纔會變得如此瘋狂與放肆。但是她卻依然是她,而且比過去更瘋狂,她昨天晚上的表現近乎於野蠻。

    也許她這次回來就是爲了與我有一個了結,昨天夜裏她如此的瘋狂,只不過是希望在我們彼此的記憶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她在我身上留下了無數的傷痕,那是她對我薄情的一種報復。但她的內心是有我的,所以纔會在昨天晚上有着那麼多的激情。我的心裏頓時一陣悲涼:對不起,詩語。對不起,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罷了。我在你的生命中也是如此。

    我相信我們不會再見面了,也許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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