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地看着她,“哦?你居然也研究宗教?”

    她笑着說道:“也不是研究,只是偶爾去想這樣的一些問題。畢竟我有過接受西方教育的經歷,所以纔會去思考這樣的問題。”

    我點頭,“這個問題倒是很有趣,你說說你的看法。”

    她隨即說道:“西方國家主要信仰基督教,信仰上帝。而我們中國人當中信仰佛教的人最多,其次是道教。”

    我說道:“道教是我們的本土宗教,佛教是從印度傳入到我們國家的,而我們國家的傳統文化有極強的包容性,融合性,所以也就接納了佛教,同時還把佛教與我們本土的道教完美地結合了起來,讓釋、道、佛三者融爲了一體。

    你看,《西遊記》中,玉皇大帝與佛祖如來的關係就很不錯。傳說玉皇大帝是昊天界上光嚴淨樂國王與寶月光皇后所生。他降生時,全身寶光明豔,照亮大地,幼年時即聰敏過人,行善積德,普渡衆生,後來又經歷了三千二百劫難,方纔修成金神,成爲玉帝。

    你看看,這個關於玉皇大帝的傳說不也是佛教思想的一部分嗎?”

    她笑着問我道:“馮市長,我同意你的這種說法,但是我覺得你忽略了一個最爲關鍵性的問題,那就是爲什麼中國的道教與基督教沒有融合呢?”

    我說道:“很簡單,那是因爲基督教傳入我們國家的時間遠比佛教晚。”

    她卻搖頭道:“確實是,佛教傳入中國的時間最早,據說是在漢代的時候佛教就傳入中國了,而基督教,還有伊斯蘭教卻是在唐朝時候傳入中國的。唐朝距離現在有一千多年了,時間也不算短吧?《西遊記》我明朝晚期的作品,但是《西遊記》的作者爲什麼沒有把基督教融合到我們的本土宗教裏面去?”

    我頓時愕然,因爲我從來不曾思考過這樣的問題,而現在聽她提及到這一點,心裏頓時也覺得奇怪了,禁不住就問她道:“爲什麼?”

    她笑道:“很簡單,天堂與地獄能合一嗎?光明和黑暗能合一嗎?生命和死亡能合一嗎?在基督教、伊斯蘭教中,有罪人和非罪人的區別,有天堂和地獄的不同,有上帝和凡人的不同等等。而在佛家來說,一切皆是本覺自性,地獄是,天堂也是;佛是,衆生也是,原本就是本覺自性何來正與反的區別呢?道認爲一切皆是道的顯現,所以沒有所謂的正與邪,正與邪只是世人以有用和無用等世俗觀點衡量下的產物,不是道的本來面目。從中可看出佛道二家的觀點是一致的,而與基督教,伊斯蘭有非常大的出入。”

    我點頭,“好像你說得很對。”

    她笑道:“所以,這還是與我們的傳統文化有關係,說到底我們的傳統文化的實質就是善惡不分。”

    我再次愕然,“你這樣講就沒有道理了,誰說我們對善惡不分了?佛教與道教裏面不也有成佛、成仙與下地獄的說法嗎?”

    她笑道:“馮市長,我這樣講吧,西方人進教堂是爲了懺悔,中國人進廟是爲了賄賂。你說是這樣吧?”

    我頓時瞠目結舌,因爲我在仔細一想之後忽然就覺得她的這句話很有道理,而且令

    人感到震撼。

    她繼續地道:“今天,中國一切問題都指向制度,而一切制度的問題都指向文化,而一切文化的問題都指向宗教。道德就是文化。中華民族的民族性有許多值得商榷和改善之處。

    民族性就是道德。宗教決定了文化,文化決定了民族的性格,民族的性格決定了民族的命運。中國文化教育我們‘人之初,性本善’。

    西方的宗教正好相反,它認爲人生下來是惡的,人的本性也是惡的。因此,他要限制你,反思你。西方文化認爲,人是有原罪的,人心是黑暗的。這個世界最黑暗的東西在哪裏呢?最黑暗的東西在人的心中。

    每個人的心靈中都有非常骯髒的一面。西方文化把這個剖露出來,展示出來,批判它,控制它。東方文化是把它包起來,養着它。西方的教堂有懺悔室。進了教堂之後,就把心靈的東西向神述說。把醜陋和骯髒的東西向神訴說了,他就輕鬆了。他的心靈得到了淨化。

    我在美國時曾在教堂外坐了一整天,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情景:人們總是愁眉苦臉地進去,神情輕鬆地出來。後來我才漸漸瞭解了其中的奧祕。久而久之,他就變成了一個健康的人,心態和心靈特別健全的人。”

    我急忙地道:“我們不要談制度的問題。”

    她笑道:“那好吧,我們繼續談宗教……中國廟宇裏面的神纔是神。你看那些神的形象:大腹便便,無憂無慮,嘻皮笑臉,享受着人間煙火。個個喫得腦肥腸滿。西方人進教堂是爲了懺悔,中國人進廟是爲了賄賂。不是嗎?因爲要辦成某件事,向神祈禱,用錢買了香點上,或放上瓜果之類我們人間喫的供品,默默許願。這不是賄賂是什麼?

    西方人進教堂是爲了解脫精神上的苦難。中國人進廟宇是爲了解決實際生活中的苦難。西方宗教的神在受苦,人民不受苦;東方宗教的神在享樂,人民在受苦。西方的教堂總是建在城市中心,與民親近。中國的廟宇總是建在深山老林中,與民疏遠。”

    我頓時默然,頓時嘆息。因爲她講的確實是事實。

    她繼續地在說道:“中國人基本是個沒有信仰的民族。沒有信仰,不是指沒有信仰的形式,恰恰相反,中國人信的東西最雜,包括什麼氣功大師都信。什麼都信,恰恰就是什麼都不信。

    中國人心中沒有永恆的神的位置,再說深一點,就是沒有終極性的文化精神追求。這種人是不會把自己的關心範圍擴大到家庭、甚至個人以外的。如果擴大出去,一定就是傷害別人。

    這樣的民族怎麼能不是一盤散沙?在西方國家,要是有一輛車壞在了公路上,幾乎所有的車都會停下來,問你是否需要幫助。

    在中國,絕大多數車都會揚長而去,好不容易停下來問你,我可能還懷疑,你幹什麼?你有什麼目的?一滴水珠是非常小的,但這個水珠確實能把整個太陽包容進去。千百年來,在東方和西方的競爭中,西方勝利了;在東方宗教和西方宗教的競爭中,西方宗教勝利了。

    宗教的勝利是什麼樣的勝利?我認爲是一種精神上的勝利。沒有信仰,就沒有精神上的力量,而我們中國人所缺少的,卻正是西方人所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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