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時就怔了一下,隨即詫異地問我道:“爲什麼?”

    我說道:“歷史上對袁崇煥的評價各有千秋,褒貶不一,但是我認爲他的死是一個悲劇,悲劇在中國歷史上很多,但是,像袁崇煥這樣的曠世悲劇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是空前絕後。

    袁崇煥被崇禎帝磔殺這一年他四十七歲,正當盛年的時候,這樣爲國爲民、朝氣蓬勃、捨生忘死、仁智勇廉的人,死於敵人之手尚且可惜,何況是被自己人殺害?

    岳飛被殺,罪名是三個字:莫須有。袁崇煥被殺,罪名卻是:付託不效,專恃欺隱,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長驅,頓兵不戰,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潛攜喇嘛,堅請入城。

    其實他的這些罪名同岳飛一樣,也是:莫須有!

    袁崇煥是大明皇朝的兵部尚書、右副都御史、薊遼督師,連續取得寧遠、寧錦、保衛北京的三次大捷,竟然遭到最殘酷的千刀萬剮的刑罰,明朝的‘八議’政策,即議親、議故、議功、議賢、議能、議勤、議貴、議賓可以減免刑罰,這些對他也沒有用。崇禎帝置一切於不顧,用最殘酷的磔刑殺害了袁崇煥。

    此外,袁崇煥爲保衛北京而死,爲保衛國家、民族、社稷的利益而死,但是他死的時候得不到北京老百姓的理解和同情。

    他死的時候,被暴君崇禎帝誤導的京師老百姓不認爲他是忠臣,卻認爲他同敵賣國。爲了保衛北京,他的甲冑中箭像刺蝟皮一樣,到頭來卻被自己效忠的暴君殺死,而且得不到京師老百姓的理解。

    還有就是,袁崇煥做薊遼督師,每年經手的糧料、白銀數以百萬計,但他分文不貪。父死奔喪,回家路上沒有盤纏,靠同僚、朋友湊錢給他回家爲父親發喪。

    他之前在福建邵武縣做知縣時,也是一文不貪。查繼佐的《罪惟錄》這樣記述袁崇煥:此臣做縣官,不如一錢。就是不貪污一文錢啊!《明史?袁崇煥傳》記載,袁崇煥死後被抄家,結果是‘家無餘貲’。官做到兵部尚書、薊遼督師,就是相當於今天國防部長兼瀋陽軍區司令這麼大的官,死後抄家,家無餘貲。

    《宋史?岳飛傳》記載岳飛講過一句話: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袁崇煥像岳飛一樣,作文官不愛錢,作武官即不愛錢又不惜死。

    可以說,袁崇煥是中國古代文官的楷模,也是中國古代武官的楷模,在今天仍然有借鑑意義。然而,岳飛死後,事過二十年,由宋高宗的繼子宋孝宗爲其平反;于謙死了八年之後,由明英宗的兒子明憲宗爲其平反。他們都在當朝平反。

    而袁崇煥呢?他是死了一百五十年之後,由清朝的乾隆皇帝正式公開給予平反。要是袁崇煥在上天有靈的話,這是一件多麼尷尬的事情啊。所以,我覺得他不值。”

    他點頭,“我明白了,所以你害怕自己也成爲了第二個袁崇煥?”

    我搖頭道:“我成不了他,我沒有他那樣捨生忘死的氣概,沒有他那種具有獨木支撐起一個國家命脈的能力和功勳,而且我怕死,更不想連累自己的家人。

    如果以我這樣的能力想要去做他那樣的事情,雖然我不至於像他那樣死得很慘,但是有一點是必然的,那就是:當我失去一切,甚至爲此付出慘痛代價之後,今後永遠不會有人提起我,即使是有人偶爾想到我,那也只會是恥笑我的愚蠢。

    一個人,沒有那樣的能力就不要去做那樣的事情,如今我就是一個代市長,我的職責就是把上江市的經濟抓上去,把上江市的建設搞好,圓滿完成省委、省政府交給我的各項任務。

    我做好了這些事情,也就對我的上級,對上江市的老百姓,同時也是對我自己有一個交待。失敗者,即使是他做得太多,那都是沒有發言權的。方書記,可能您會覺得我的思想覺悟太低,但是我心裏就是這樣想的,我不想騙您。”

    他喟然嘆息道:“我想不到我們還會有你這樣的市長。”

    我頓時惶恐不安,低頭不語。

    可是他卻即刻微笑地看着我,繼續地在說道:“官場上的廳級幹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喜歡講老實話的。”

    我說:“方書記,您是我非常崇敬的人,所以我纔會在您面前把內心話都講出來。而且我知道,在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情況下,我首先得保護好我自己和我的家人,這樣我纔可以爲黨、爲人民做更多的工作。”

    他仰頭大笑,“這樣的話倒是像一個市長講出來的。好吧,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你們榮書記,這件事情你們就不要管了,也要注意暫時保密。你先回去吧。”

    我急忙站起身來,他伸出手來和我握手,“小馮,你很年輕,也很有能力,但是你畢竟年輕,很多事情你應該多思考。任何人都有缺點,但是有些致命的錯誤不要去犯。”

    我急忙地道:“是。您上次讓我看《史記》,最近我一直認真在研讀,收穫頗豐。”

    他放開了我的手,“希望你能夠真正讀懂。好吧,就這樣吧。”

    我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離開,當我走到他辦公室門口的時候聽到他在打電話說道:“小唐,請他們上來吧。你通知省公安廳的廳長下午來見我……”

    我下樓的時候碰見小唐帶着省民委的主任及其他幾個不認識的人從下面上來。我和這位主任打了個招呼,同時也感激地朝小唐點了點頭。

    小唐笑着對我說道:“馮市長,我就不送你了。”

    我點頭道:“你忙。謝謝你。”

    這時候我的心裏纔開始有些對他有一種愧疚,但是我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的惶恐,因爲我前面對方書記講得很明白,所以我也相信方書記不會把我今天彙報的內容告訴他的,更不會對他講出我的那種懷疑。

    出了這棟辦公樓後我頓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而此時我才忽然地想到了一點:這別墅式的辦公樓裏面似乎要比其外形小得多。不過我隨即就想到是怎麼一回事情了——這棟樓裏面還有別的辦公室。

    想想倒也是,作爲省委書記,在他身邊辦公的人肯定不應該只有唐祕書一個。

    離開省委大院的之後我即刻給榮書記打電話,“榮書記,我見過方書記了。”

    她即刻地就問我道:“怎麼樣?”

    我當然不會告訴她細節的情況,因爲這就不僅僅是工作上的事情了。我說道:“彙報了,他問了一些情況,然後說他知道這件事情了,讓我們不要管這事,而且還應該注意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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