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先說勞克爾,他一臉愁苦地躺在張天虎票號的一個房間裏,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他的身旁是那隻棕色的皮箱。過了一會兒張天虎推開門走了進來,說道:“勞克爾神父,別看我這票號的條件比不上你們教會醫院,但我敢保證比那裏更安全。”

    勞克爾欠了下身子剛想坐起來,被急忙趕上來的張天虎按住,他復又躺下,說道:“太謝謝你了——天虎先生,你不但救了我的命,還找來大夫爲我取出了子彈頭,又留我在你的票號養傷,實在是添麻煩了。”

    張天虎認真起來,說道:“我們中國信奉佛教的人多,佛經上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爲來世積了德,相信死後會去西天極樂世界的。”

    勞克爾擡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說道:“上帝會保佑你的。”

    張天虎接下來說道:“你的那兩個隨從我也安置好了,住進了你們的教會醫院,目前傷情都無大礙,料想再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能下地走動了。”

    勞克爾又重複了一遍上帝保佑的話語,接下來一臉愧疚,先嘆一口氣,繼而說道:“我只是太對不起我的教皇了,我原本想到達中國後選個日子舉辦個拍賣會,把那把‘明月刀’賣了再把所得款項匯回去,教皇還等着用這筆錢修繕因地震而坍塌的教堂呢。誰知剛一下船就……”他難受得沒有把後面的話說下去。

    張天虎找不出合適的話語安慰勞克爾,一會兒後說道:“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好事多磨’,料想經過這一關你後面就一帆風順了。”

    勞克爾恭維張天虎道:“相信有了您的幫助,後面的道路會是這樣。”

    張天虎和勞克爾說着話,過了一會兒他好似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問勞克爾道:“勞克爾先生,我們中國的名刀我見得多了,有的式樣別緻,有的削鐵如泥,但無論有什麼特點它終歸還是一件兵器,既是兵器就是戰場上用的東西,除了打打殺殺之外無異於一塊廢銅爛鐵,爲了這樣一件兵器,你用得着花上大半年的時間,乘船漂洋過海一個來回,還差點爲它送了性命?”片刻後又補充道,“這值得嗎?”

    勞克爾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我這把刀不同於您剛纔說的只是簡單的兵器,它的價值在於刀柄上鑲嵌着的那顆珍珠,那真是天造神物,每當夜幕降臨,月亮升起,它就會發出同月亮相同的銀光,且珍珠上的圖案同月亮上的完全一致。”片刻後又不無惋惜地說,“若不是教皇急用錢,纔不會把這把他愛不釋手的寶刀拿出來賣掉呢!”

    張天虎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說道:“勞克爾神父,你是我心中最崇高最神聖的教父,相信不會哄騙我,但我開票號也有幾年了,見過的奇珍異寶可謂不少,只是聽都未聽說過能發出如月亮一樣銀光的珍珠。”

    勞克爾一時猶豫起來,考慮是否讓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觀賞一番自己所說的這把寶刀,用以證實自己並沒有誇大其詞,更不是假話。只是他還沒有拿定主意,又聽張天虎說道:“只是不知你能否讓我開開眼界,提前看一眼你的那把刀,我指的是在這裏而不是在日後的拍賣會上,前提是您完全相信我的話。”

    勞克爾沒有退路,雖然面前這個年輕人說的話很委婉,但是更具有挑戰性,不讓他看就意味着不相信他,信任不過人家還住在他的家裏,那豈不成了笑話?再說自己現在負傷躺在牀上不能行動,即使是負傷前再加上那兩個隨從都不是他的對手,他若堅持要看誰也攔不住,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作“識時務者爲俊傑”嗎?舉手之勞的事情何必惹他不高興?想到此他用眼神瞟了一下旁邊的棕色皮箱說道:“我說的寶刀就在這隻皮箱內,你按我的要求把它打開,然後拿出那把刀自己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謊話了。”

    張天虎提起那隻箱子放在一把凳子上,只見箱子的前面並排着有三把暗鎖,但是都沒有鎖眼,每把鎖上有一個轉輪,上面還標着刻度。他對這些東西並不生疏,因爲自己的票號中就有保險櫃,兩者的結構大體一致。他按照勞克爾的指揮開始打開那三把鎖,先是右邊的那把,把那裏的轉輪先左轉到7再右轉到7;接下來是左面的那把,先是右轉到7再向左轉到7;最後是中間的那把,是左8右8,接下來箱子的蓋子自動彈了起來,張天虎只看了裏面一眼,頓時驚得

    目瞪口呆,只見裏面還有一個小木箱,它的四周竟有四枚炸彈,他暗自慶幸在勞克爾昏迷時自己沒有冒然打開,或者沒有讓古笑天搶了去,不然那後果……他不敢再想下去。勞克爾好似猜到了對方心思,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教廷如此安排是防止出現不測,是不得已而爲之。”

    張天虎笑了笑表示理解,他接下來打開小木箱的蓋子,見裏面果然放着一把刀,只見這把刀同蒙古傳統的戰刀大體相似,只是尺寸小了些,刀身通體呈灰藍色,說明鍛造時使用的全部是精鋼。不同的是刀柄較長,前面果然鑲嵌着一顆大如拳頭、通體光滑貌似石球的東西,其它的再無特別之處。他這樣看着不過癮,乾脆把刀拿起來湊在眼前端詳,竟也沒有新的發現。勞克爾笑了笑說:“你暫時放下它吧,過一會兒太陽下山,月亮升起來,就看到它與衆不同了。”

    離月亮爬上西天大約還得個把小時,張天虎和勞克爾又嘮起了別的,但話題還在這把刀上,張天虎問:“你打算什麼時間開拍賣會呀?”

    勞克爾回答道:“那天我下船後在碼頭和武田先生商量了一下,時間就定在了這個禮拜天,可是現在我這身體……”他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張天虎告誡說:“你這把刀是否如你所說的那麼神奇一會兒自見分曉,可是想買這把刀的人並不是都能夠提前親眼看到,只聽煽動見不到真相的人不可能出大價錢,若讓人人見到須是傍晚,那時先別說這把刀如何,就是你的命恐怕也早丟了。”

    “你是何意?”勞克爾顯然未弄明白。

    張天虎解釋道:“事情明擺着,那天你親眼所見,大白天都有人要強搶這把刀,更何況是風大放火夜黑殺人的時候了?只是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欲把這把刀據爲己有的人必先致你於死地,不然刀就搶不到手。”

    勞克爾先是點頭繼而又搖頭說道:“道理是這樣,但是我不怕死。”

    張天虎“撲哧”笑了,說道:“那你就更對不起你的教皇了,還會成爲整個基督教派的罪人。”見勞克爾怔怔地看着他,張天虎解釋說,“你死了這刀留給誰?沒有了刀用什麼賣錢?沒有錢如何修繕教堂?教皇把如此重大的事情交予你辦理,而你卻人死刀亡他會滿意?教徒們見教堂長時間不能翻新,不遷怒於你又能埋怨誰?難道我說的這些是聳人聽聞嗎?”

    “這……”勞克爾一聲沉吟,對張天虎所提問題一條都回答不上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那你說怎麼辦?”

    張天虎不想把事先想好的話直接說出來,那樣顯得太草率,且極易引起勞克爾的懷疑,幾次把欲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最後說道:“我只是幫你分析一下利害,後面如何辦理還得你自己拿主意。”

    勞克爾又嘆了一口氣,眼角的淚水順着臉頰向下流。

    外面的天空忽然閃出一絲光亮,張天虎急忙走出屋子向西南方觀看,只見月亮在緩緩升起,月光透過樹枝落到地上如同一地泄銀,他又趕回屋裏,如同月光早已穿透牆壁滲了進來,內外映照,渾然一體,好似這棟房子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細瞅那刀柄上的石球,見滿屋子的銀色果然是它發出的,不僅如此,那石球上還映現着連綿的山體和稀疏的樹木,就連傳說中的樹下的小白兔——也就是嫦娥經常懷中抱着的那隻都活靈活現。這一切恰如有人把月亮縮小了存放在了這裏,待月上中天,這石球上的銀色才暗淡下去,並漸漸恢復了原狀。

    “我沒有哄騙你吧?”勞克爾的問話把張天虎如同在睡夢中驚醒,因爲他太專注了,竟忘記了旁邊還有這把刀的主人躺在那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真是個好玩意兒。”

    儘管張天虎剛纔有些失態,但頭腦中有根弦還是緊繃着的,那就是不管你把這把刀誇得如何之好,它究竟是個玩意,是有錢人觀賞把玩的,超出了這個圈它將一文不值。

    直至月上中天張天虎才和勞克爾話別,叮囑對方安心養傷,並說在自己這裏絕對安全。他從勞克爾的房間出來又去了另一個房間,向父親把剛纔同勞克爾的談話及親眼看到的明月刀的神奇一幕彙報了一遍。張尚武表示滿意,並告誡說不要心急,最好的結果是讓勞克爾主動說出將那把刀賣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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