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風和日麗,晴空萬里,是冬天裏一個難道的好天氣,早飯的時間剛過,張尚武同師父劉蘭奇和師弟劉大鵬便坐着張天龍的轎車來到北京西城的一套四合院門前,一行人走下車來,沿臺階而上,張尚武走在最前面,剛想擡胳膊扣動門環,突然從門裏面傳來一個人的問話聲,如同這個人早已經站在那裏專門等候他們似的:“是尚武師兄嗎?你是不是來接我去拜見師傅的?”

    張尚武一陣心酸,剛想答話,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人拉了他一把,回過頭去,只見師父劉奇蘭早已老淚縱橫,一步跨上前來,聲音哽咽着說道:“大飛徒兒,爲師看你來了。”

    院門打開,衆人看去,只見孫大飛早已跪在院門裏面,以頭觸地,抽泣有聲,半天說不出話來。張尚武彎腰把他拉起,又過了一會兒孫大飛才斷斷續續地說道:“師傅,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了。”

    劉奇蘭走上前慈祥地端視了孫大飛一番,又擡手掃了對方額頭上的塵土一下,這才說道:“這二十幾年來爲師時刻不在惦念着你,只恨當初我太顧及臉面而毀了你的大好前程,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爲師給你謝罪來了。”

    在場的人別說是孫大飛,就連張尚武和劉大鵬皆心中一驚,因爲他們太瞭解自己的師父了,劉蘭奇何許人也,一代武術宗師,形意拳的第二代傳人,同名鎮四方的太極宗師楊露禪、八卦宗師董海川齊名,而形意拳、太極和八卦掌又號稱當時武林三大拳系;論脾氣秉性,他一生剛烈,寧折不彎,幾十年來遇到過無數強敵,即使戰死也決不後退半步,更別說卑躬屈膝、搖尾乞憐了,今日能當着幾個晚輩徒弟說出謝罪的話來,足見這句話在他心中蘊藏了很久,不得不一吐爲快了。

    孫大飛哪裏承受得起,再次跪倒在劉奇蘭面前說道:“我已苟延殘喘,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見到師父已是您老人家格外開恩了,若師父再言向我謝罪,豈不是您仍不肯原諒我,把我當作臭狗屎一樣棄在一邊了嗎?”

    劉奇蘭親自把孫大飛拉了起來,說道:“常言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以前是我們師徒都有錯,現在我們一起改,今日我重新收你做徒弟,把你未學的功夫全部傳授給你。”

    孫大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道:“師父,您剛纔說的是再次收我做您的徒弟嗎?”

    劉奇蘭一臉嚴肅地說道:“爲師從來不打誑語。”

    孫大飛像孩子一樣拍了下手掌說道:“師傅又收我做徒弟了,我又有師傅了!”只是他的雙眼瞎了看不見,在場的人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張尚武湊上前提醒孫大飛道:“大冷天的我們不能總在門口站着,尤其是師父他老人家年歲大了。”

    孫大飛醒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對劉奇蘭說道:“師父,咱們屋裏說話。”說罷轉過身以背對着劉奇蘭慢慢彎下腰去。

    張尚武不解,問:“大飛,你這是幹什麼?”

    孫大飛認真地說道:“師父一生授徒無數,而只有我讓他操心最多,我想揹着師父去屋裏,彌補一下這些年來我未盡的孝心。”

    張尚武擔心地說道:“你看不清路,小心把師父摔了。”

    孫大飛執拗地說道:“我住在這裏十幾年了,那面牆上有幾塊磚,房沿有幾片瓦,我心裏都清清楚楚,怎會摔了師父?”

    劉奇蘭爽朗地說道:“既然大飛有這份孝心,就成全他好了。”說罷身子一躥就到了孫大飛的背上。

    一行人在客廳按師徒輩分坐下,孫大飛重新向劉奇蘭行了三拜九叩拜師大禮,又一抱拳向張尚武行了拜兄

    禮。接下來輪到進門後一句話未說的劉大鵬行禮了,他躊躇着走到孫大飛面前吞吞吐吐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大飛師兄,師弟劉大鵬在這裏給你行禮了。”還未等孫大飛還禮,又說道,“若知現在何必當初?爲了把刀打得你死我活,兩次比武我還打瞎了你兩隻眼睛。”

    孫大飛循聲來到劉大鵬面前,先還了禮,接下來說道:“大鵬師弟,若論感謝我得先感謝你,多虧你打瞎我雙眼才使我幡然醒悟,不然我還會跟着武田爲虎作倀,那樣還不知再多做多少該殺頭的事情,又有多少人遭殃,從這點上看,你不是害了我而是救了我。”

    劉大鵬張了張嘴未答上話來,孫大飛又說道:“大鵬師弟,你年紀輕輕好俊的功夫,看來是師父給你吃了不少偏飯,今日我又回到了師父門下,日後師父若像對待你那樣對待我,你可不要喫醋呀!”

    “哪裏,哪裏,我跟着師父時間長,學了些招式,若論功底還是你的紮實,比如那次比武,我使了一招‘毒蛇吐信’,你沒有學過,因此被我打瞎……”劉大鵬覺察出說走了嘴,生生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我若也學了這招‘毒蛇吐信’,眼睛就不會被打瞎了。”孫大飛說出了結果,說罷又“哈哈”笑了起來,其他人也跟着一起鬨堂大笑。

    屋中的氣氛愈加融洽,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如同一家人一樣拉着家常,張天龍進進出出地燒水沏茶,張尚武覺察出不對勁,問孫大飛道:“怎麼沒有見到你的太太呀!”

    孫大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當初就是因爲她惹惱了師父,所以昨日你走後我就和她說好了,今後無論在任何場所,只要有師父在場她都要退避三舍,免得師父因見到她而再次遷怒於我,這會兒她在柴房一個人呆着呢。”

    劉奇蘭臉上有些掛不住,說道:“大飛,你這孩子從小腦筋靈活,怎麼現在死板了,‘黑寡婦’她……”劉奇蘭也覺得說走了嘴,忙改口說道,“快把你老婆叫進來說會兒話,免得日後在其它地方見了鬧誤會。”最後又補充一句話道:“剛纔不是說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嗎?”

    孫大飛甚是歡喜,站起身奔向西廂房,許是因爲高興忘記了房門處的門檻,被絆了一腳,身子趔趄着向前跑了幾步才勉強站穩,離着西廂房還有幾步遠就喊道:“老婆,師父都原諒咱們了,還不出來拜見?還等我僱頂八擡大轎擡你嗎?”劉奇蘭等人看着孫大飛的背影禁不住又笑了起來。

    功夫不大,那個外號叫“黑寡婦”的女人跟隨着孫大飛戰戰兢兢地來到上房給劉奇蘭和張尚武行了禮,因劉大鵬小於孫大飛,他又上前給黑寡婦行了拜見禮,師徒四人加上黑寡婦和張天龍老少三輩皆大歡喜,孫大飛提議慶賀一番,要黑寡婦去廚房安排酒菜,後被張天龍攔住,理由爲自己是晚輩,這個客應該他請,雙方一時爭執不下,最後劉奇蘭拍板說道:“天龍是票號的老闆,錢財比咱們多,又想盡盡孝心,大飛就不要和他爭了。”

    孫大飛因爲師父發了話不能再爭,只得說道:“這次天龍侄兒破費,下次得由我來做東。”

    “好吧。”劉奇蘭痛快地答應了。

    一行人到了飯店推杯換盞互相敬酒自不必言,飯後張尚武見時機成熟,剛想說去南京的事情,不想孫大飛擺了下手攔住他說道:“師兄不必着急,先陪師父和師弟去你的票號歇息,我和內人回家去料理一些事情,用不了多大功夫我們再一起趕過去,那時再商量後面的事情不遲。”

    張尚武愣了一下,不知道孫大飛回家有何重要的事情要料理,更不知道他後面要同自己商量什麼,又不便多問,只得依了他。自己和師父師弟又坐着大兒子天龍的汽車回到自家票號,針對孫大飛的那番話,幾個人又做了一番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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