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夠了。”老鴇的笑容擠到了眼角,她站起身來,一把把銀子抓在手中,又說道,“我這就讓人給你安排去。”

    “慢。”年輕人又說道,“聽說你們這的翠雲姑娘不但人長得好,而且曲唱得更好,就讓她爲我彈奏幾曲吧。”

    “翠雲?怎麼這個名字這樣熟悉?我手下一個分壇主的老婆就叫翠雲。”庫爾勒禁不住搶過話茬問。片刻後又自我解釋道,“世界這麼大,同姓同名的人多了。”

    烏日娜瞪了他一眼說道:“過一會兒再和你算賬。”

    庫爾勒的臉紅了,後悔不該接這個話茬,對方說的是妓院的姑娘,自己爲何說同一個自己認識的人同名同姓,這還能解釋清楚嗎?況且面對的這三個人——自己的女兒、親家和軍事,他們能聽自己解釋嗎?

    烏日娜見父親的頭紮了下去,不好意思當着公爹說這方面的事情太多,她接着說,老鴇聽我說找翠雲姑娘便停住了腳步,收斂起笑容,一副爲難的表情說道:“你若找別的姑娘還行,唯獨這翠雲不行。”

    “難道翠雲姑娘正陪着客人?”年輕人問。

    老鴇搖了下頭回答道:“翠雲姑娘被一個考古隊的副隊長包下了,那人每週六的晚上都來,若聽說他不在的日子裏翠雲又接了別的客人,會和我們沒完的。”

    年輕人不屑地說道:“他一個考古隊的副隊長有何了不起?還敢和你這個地頭蛇較真?”

    老鴇認真地說道:“可不像你說的這樣,那副隊長手中握着的介紹信上蓋着庫倫王府的大紅印章和王爺的手章,連官府都對他點頭哈腰,供喫供喝,豈是我們這種小生意人能夠惹得起的?”

    年輕人不再爭辯,又從上衣兜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在了桌子上,說道:“那個考古隊長的銀子是錢,難道我這五百兩就拿着扎手?在這裏五百兩銀子能買五百頭牛,可是五百頭牛竟換不來幾支曲聽,真是邪了門了。”說罷就要抓起銀票揚長而去。

    那老鴇有些傻眼,忙擺着手說道:“小爺慢走,我這就去叫醒翠雲姑娘,準保你話聽着順心,曲聽得開心。”

    烏日娜的話音剛剛落地,未成想庫爾勒急了,怒氣衝衝地對烏日娜說道:“你這個敗家子,和我要了錢去打水漂,你以爲這些錢都是大風颳來的?”

       烏日娜也不示弱,反脣相譏說道:“你個小氣鬼,我花了五百兩銀子能辦成的事情,你就是花五千兩也辦不成。”

    馬林山起身相勸說道:“都少說幾句,這五百兩銀子算我的,誰讓我當初第一個同意烏日娜去妓院了。”片刻後又說道,“我現在沒錢,就讓幹父親先墊上吧。”

    烏日娜喫驚地說道:“繞了半天,這筆錢還得我們家出呀?”

    張尚武笑了笑說道:“都別鬧了,聽烏日娜繼續說下去。”

    烏日娜又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我剛走上樓梯,樓上即傳來了悠揚悅耳的古琴聲,我尋着聲音來到了一間屋子,只見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正伏在一架古琴上如癡如醉地彈唱着,那琴聲起初悽悽切切,如訴如泣,忽然變得如大海咆哮,山崩地裂,待這一曲終了,那叫翠雲的姑娘猛地擡起頭來,一言不發,她的眼中似乎噴射着怒火。我猜測她是受曲中的故事感染所致,便平心靜氣地說道:“你彈的這曲《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很流暢,能夠完整地表達她當時那種由愛變恨的複雜心情,但是不足點也很明顯,恨的成分太重,掩蓋了愛的章節,須知杜十孃的愛是生活的主題,不然也不會在紹興府的富家公子李甲身上動了真情,然而李甲負了她,又把她賣予了孫富,這才使得她由愛變恨,把積攢的一箱首飾全部拋入了江水中。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杜十孃的無奈。”

    “我在雙龍壇待了這麼多年,還真的不知道烏日娜有這個造詣。”馬林山誇獎烏日娜說道。

    “別打岔。”烏日娜繼續說道,“翠雲姑娘被我的評判驚呆了,原來把我看成了同其他花花公子一樣,只是來尋歡作樂的,並未想到我有真才實學,她這纔開口說話,問我還想聽什麼曲子,我點了《高山流水》,她又低下頭邊彈奏邊吟唱起來。”

    “她這次應該進步了,不然你前面的指點就白費功夫了。”庫爾勒旁敲側擊。

    烏日娜繼續說道,待這一曲又終了,我給她指點說道,《高山流水》是義與情的完美結合,高山是義,流水是情,曲到高山時需大氣磅礴,憾天動地,而到流水又變爲小溪潺潺,溪流淙淙,見她未有完全明白,又給她講了曲子的由來:春秋時期,有一個彈奏高手叫俞伯牙,常嘆自己的曲調高雅,沒有人聽得明白。一次天降大雨,俞伯牙躲在一個山洞口避雨,閒來沒事就又彈起曲子。正趕上臨近的另一個山洞口一個名叫鍾子期的樵夫也在避雨,鍾子期不但能夠完全聽懂俞伯牙的曲子,還能說出其中的意境,甚至每個章節的優劣都指點得清清楚楚。俞伯牙十分佩服,就稱鍾子期爲知音,並約好第二年的同一天還在那裏相會。誰知第二年鍾子期沒能及時到達,俞伯牙經過打聽才知道他已經死了,不由得大悲,找到鍾子期的墳上,特意爲他彈奏苦練了一年的這支曲子,然後掛琴揚長而去。後人就把這支曲子起名爲《高山流水》。

    翠雲似乎明白了這支曲子的境界,但又試着彈奏了幾次仍不得要領,要我手把手地教她,我便伏在她身後,拿着她的手改動了幾個音符,她進步很大,等再一次彈奏就流暢多了。我極爲恭維她的彈奏,她竟笑着對我說,她若是俞伯牙,那我就是鍾子期了。

    爲了進一步討好她,我誇她不但人長得如花似玉,沉魚落雁,而且聰明伶俐,善解人意,是一個難得的知音,等我忙完了手頭的事情就爲她贖身,然後一起離開這裏。

    “你的話說得過頭了,初次見面就信誓旦旦,那翠雲不起疑心纔怪呢。”馬林山分析着說道。

    烏日娜說道,她豈止是懷疑,而且惱了我,說她見過我這樣的人多了,玩得開心時什麼許諾都敢說出口,而人一走就音信全無了,她又拿杜十娘做例子,說那個紹興的李甲若不是答應爲她贖身並納她爲妻,她又何必欲往南京尋他,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杜十娘因愛生恨纔將百寶箱擲於江中的。

    我爲了證明不是哄騙她,又從衣兜中掏出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讓她看,並答應這張銀票先由她保管,等我下次再來就把銀票交給老鴇並帶走她。

    “那個翠雲姑娘這回應該相信你了。”庫爾勒接下來說道,“只可惜了我那一千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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