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女子愣了一下，隨後，問道。
“只要人族存在，不，只要生靈存在，仙道便不可能徹底崩碎，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再接上那一條登臺梯，所以，從這裏出發，你便不會允許人族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你要會做出滅世這種事情，不是嗎？”書生道。
話落的一刻，書生手掌下面，金色法鏈上的光芒又暗淡一分。
隨之，天下地上的真仙，整個大千世界修士便看到自己心湖上一條條法鏈有消散的跡象，要崩碎自己的修爲，壓制自己的力量也變得鬆動，不再像之前，若天傾一般，讓人覺得不可抵禦，決絕斷然。
這種情況下，伴隨書生一字字入耳，肖青微眯一下眼睛，便與數十位真仙一起將手中的法器指向女子。
“大道從你手中開始崩碎，到現在，已經不可逆轉，你就算停下對每一位修士心境上的攻擊，再過數個時辰，他們也一樣，只能在天下大勢前修爲崩壞，最好的結果，變成凡人。”女子答非所問，話鋒一轉，忽然道。
她這句話出來，天上仙人的面色幾乎齊齊一變，隨後，看向書生的目光是不加掩飾的猙獰與懷疑。
書生並沒有迴應所有人眼中的猙獰，也沒有回答他們眼中的懷疑。
目光微動下，書生開口，只輕聲道：“所以，你承認你要做的事情了，是吧？你要天下生靈覆滅，此後這天下再沒有登仙路，再沒有人可以將這個世界的一塵一土化爲己有，也不會再有一個紀元一個紀元的輪迴，你將永生不死，徹底擁有這個世界，再以一座世界爲肉身，爲根基，成就你心中的大造化！”
女子眯起的眼睛中，目光平靜，半晌，她開口，在無數道目光中終於吐出兩個字：“沒錯。”
書生看着她，片刻，眼皮垂下，落在自己腳尖，隨後，微微咧開的嘴角處發出笑聲：“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笑罷，他才擡起頭來，隨後，以有些感嘆的語氣道：“我這也算遇見了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遇見了這個世界無數紀元下的一個變數。”
女子嘴角微翹，帶着一身的風情也好，風流也罷，緩緩的舉起手來，隨之，在指尖一點黑暗開始暈染的同時，輕聲道：
“無論如何，我謝謝你，謝謝你讓天上這數萬真仙修爲崩碎，謝謝你讓你口中的衆生再沒有還手之力，此後，等萬物凋零，我要真做到你口中的大造化，度過不知名的苦海，達到彼岸，我會岸上向你一禮，敬你爲天下書生。”
“讀書人，要的不是史書上一行文字，不是身後一塊碑，要的是一個規矩，一個道理，是知行合一。”書生道。
接着，面對要瀰漫過來的黑暗，他仰起頭來，看向蒼天，面對天上的晴空萬里與浩瀚星辰，他開口，才呢喃着道：“我的書就讀到這裏了，道理沒講完，事兒沒辦完，但是，你們要看到眼前這個傢伙，也應該能理解我的選擇。因爲我輩讀書人啊，當見到天上的浩瀚星河，才覺得壯哉！趣哉！”
隨後，伸出手指，落在一條金色法鏈上，接着，一聲冷聲。
隨聲，天上地下，整個大千世界，所有橫貫在修士心頭的鎖鏈一寸寸崩碎，隨後，在心竅溢血，滿眼灰白的狀態下，書生又伸出手來。
這一次，在五指之間，書生吐出他在這世上的最後兩個字：“浩然！”
浩然之後，便是浩然，於是，在書生生機涅滅的一瞬間，便有萬里清風從每一位少年的心頭涌動出來，橫跨無距，最終，在女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一刻，在這顆星球的四面八方形成一座以書生心竅爲中心的浩然天下。
女子手中的黑暗仍暈染，但是，到頭頂的晴空上，便沒法寸進。
見狀，女子面色微凝，同時，心中生出既憤怒又難以情緒來。
首先，她不明白書生爲什麼要這麼做，明明是一個不忌憚，不介意與天下修士同歸於盡的人，卻要在這個時候以自己的性命爲代價，強行終止自己開啓的仙道崩碎。
隨後，更是以自己心中的學問，以天下少年心頭的一縷清風，形成一座名爲浩然天的牢籠，讓她沒法兒從這顆星球上伸出手去。
“該死！”眉尖輕蹙下，女子忍不住一聲冷喝。
與此同時，便在天地皆浩然的一刻，和尚伸出手來，以滿臉笑意，自眼角有一滴淚留下，隨後，和尚擡起手臂，伸出手指，拭去淚痕，才輕聲道：“魏萍，作爲一個讀書人，想死便死，當死便死，是件何其讀書人，何其壯哉，何其瀟灑的事情！天下有你這樣的讀書人，天下少年當笑，士子當高歌，詩人當寫詩，清風當萬里，衆生當拱手！”
話落，和尚以衆生拱手。
石天在和尚身後，手中的長刀插在地上，隨後，與和尚一起拱手。
便在地上的人齊齊拱手之時，天上數萬真仙，站在漫天星河之中，半晌，在肖青先擡起手臂後，也齊齊拱手。
於是，地上衆生，天上真仙，在這一刻，爲一位天下書生，送行！
“接下來，便到我了。”齊齊靜默的天地中，和尚拱手之後，開口，以溫醇的聲線輕聲道。
是的，該輪到他了，無數紀元下未有的變數前，他總要在書生身後做些什麼，不然，他們這兩世一朋友，還算什麼朋友？再說，十萬年前，有女子以慈悲換慈悲解救了他，今日，他頂着頭上的禿瓢，也要做一些和尚該做的事情。
比如，在此時此地，站在天下蒼生面前，說一句，天下蒼生不當死，因爲我謝忘，不答應！
心中字句落下，和尚回身，看向滿眼溫柔的女子，與不知所措的女孩。
與女子對視，片刻後，和尚輕聲道：“你可怨我？”
“我不是十萬年前的那個女子。”婦人輕聲道。
“你不是。”和尚點頭。
“那便不怨。”
女子眼中的水意化作淚痕，肆意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