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道:“音樂多了,反失雅緻,只用吹笛的遠遠的吹起來就夠了。”說畢,剛纔去吹時,只見跟邢夫人的媳婦走來向邢夫人前說了兩句話.賈母便問:“說什麼事“那媳婦便回說:“方纔大老爺出去,被石頭絆了一下,髁送取奔幟柑說,忙命兩個婆子快看去,又命邢夫人快去.邢夫人遂告辭起身.賈母便又說:“珍哥媳婦也趁着便就家去罷,我也就睡了。”尤氏笑道:“我今日不回去了,定要和老祖宗喫一夜。”
賈母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們小夫妻家,今夜不要團圓團圓,如何爲我耽擱了。”尤氏紅了臉,笑道:“老祖宗說的我們太不堪了.我們雖然年輕,已經是十來年的夫妻,也奔四十歲的人了.況且孝服未滿,陪着老太太頑一夜還罷了,豈有自去團圓的理。”賈母聽說,笑道:“這話很是,我倒也忘了孝未滿.可憐你公公已是二年多了,可是我倒忘了,該罰我一大杯.既這樣,你就越性別送,陪着我罷了.你叫蓉兒媳婦送去,就順便回去罷。”尤氏說了.蓉妻答應着,送出邢夫人,一同至大門,各自上車回去.不在話下.
這裏賈母仍帶衆人賞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換暖酒來.正說着閒話,猛不防只聽那壁廂桂花樹下,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吹出笛聲來.趁着這明月清風,天空地淨,真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都肅然危坐,默默相賞.聽約兩盞茶時,方纔止住,大家稱讚不已.於是遂又斟上暖酒來.賈母笑道:“果然可聽麼“衆人笑道:“實在可聽.我們也想不到這樣,須得老太太帶領着,我們也得開些心胸。”
賈母道:“這還不大好,須得揀那曲譜越慢的吹來越好。”說着,便將自己喫的一個內造瓜仁油松穰月餅,又命斟一大杯熱酒,送給譜笛之人,慢慢的吃了再細細的吹一套來.媳婦們答應了,方送去,只見方纔瞧賈赦的兩個婆子回來了,說:“右腳面上白腫了些,如今調服了藥,疼的好些了,也不甚大關係。”賈母點頭嘆道:“我也太躁心.打緊說我偏心,我反這樣。”因就將方纔賈赦的笑話說與王夫人尤氏等聽.王夫人等因笑勸道:“這原是酒後大家說笑,不留心也是有的,豈有敢說老太太之理.老太太自當解釋纔是。”只見鴛鴦拿了軟巾兜與大斗篷來,說:“夜深了,恐露水下來,風吹了頭,須要添了這個.坐坐也該歇了。”
尤氏乃說道:“一家子養了四個兒子:大兒子只一個眼睛,二兒子只一個耳朵,三兒子只一個鼻子眼,四兒子倒都齊全,偏又是個啞叭。”正說到這裏,只見賈母已朦朧雙眼,似有睡去之態.尤氏方住了,忙和王夫人輕輕的請醒.賈母睜眼笑道:“我不困,白閉閉眼養神.你們只管說,我聽着呢。”王夫人等笑道:“夜已四更了,風露也大,請老太太安歇罷.明日再賞十六,也不辜負這月色。”
賈母道:“那裏就四更了“王夫人笑道:“實已四更,他們姊妹們熬不過,都去睡了。”賈母聽說,細看了一看,果然都散了,只有探春在此.賈母笑道:“也罷.你們也熬不慣,況且弱的弱,病的病,去了倒省心.只是三丫頭可憐見的,尚還等着.你也去罷,我們散了。”說着,便起身,吃了一口清茶,便有預備下的竹椅小轎,便圍着斗篷坐上,兩個婆子搭起,衆人圍隨出園去了.不在話下.
這裏衆媳婦收拾杯盤碗盞時,卻少了個細茶杯,各處尋覓不見,又問衆人:“必是誰失手打了.撂在那裏,告訴我拿了磁瓦去交收是證見,不然又說偷起來。”衆人都說:“沒有打了,只怕跟姑娘的人打了,也未可知.你細想想,或問問他們去。”一語提醒了這管傢伙的媳婦,因笑道:“是了,那一會兒記得是翠縷拿着的.我去問他。”說着便去找時,剛下了,就遇見了紫鵑和翠縷來了.翠縷便問道:“老太太散了,可知我們姑娘那去了“這媳婦道:“我來問那一個茶鍾往那裏去了,你們倒問我要姑娘。”翠縷笑道:“我因倒茶給姑娘喫的,展眼回頭,就連姑娘也沒了。”
那媳婦道:“太太才說都睡覺去了.你不知那裏頑去了,還不知道呢。”翠縷向紫鵑道:“斷乎沒有悄悄的睡去之理,只怕在那裏走了一走.如今見老太太散了,趕過前邊送去,也未可知.我們且往前邊找找去.有了姑娘,自然你的茶鍾也有了.你明日一早再找,有什麼忙的。”媳婦笑道:“有了下落就不必忙了,明兒就和你要罷。”說畢回去,仍查收傢伙.這裏紫鵑和翠縷便往賈母處來.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