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飛聽這話,越發撞在心坎上,由不得又往前湊一湊,覷着眼看諸葛清怡的荷包,又問:“戴着什麼戒指?”諸葛清怡悄悄的道:“放尊重些,別叫丫頭們看見了。”上官雲飛如聽綸音佛語一般,忙往後退。諸葛清怡笑道:“你該去了。”上官雲飛道:“我再坐一坐兒,好狠心的嫂子!”諸葛清怡兒又悄悄的道:“大天白日人來人往,你就在這裏也不方便。你且去,等到晚上起了更你來,悄悄的在西邊穿堂兒等我。”上官雲飛聽了,如得珍寶,忙問道:“你別哄我。但是那裏人過的多,怎麼好躲呢?”諸葛清怡道:“你只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廝們都放了假,兩邊門一關,再沒別人了。”上官雲飛聽了,喜之不盡,忙忙的告辭而去,心內以爲得手。
盼到晚上,果然黑地裏摸入榮府,趁掩門時鑽入穿堂。果見漆黑無一人來往,陳母那邊去的門已倒鎖了,只有向東的門未關。上官雲飛側耳聽着,半日不見人來。忽聽咯噔一聲,東邊的門也關上了。上官雲飛急的也不敢則聲,只得悄悄出來,將門撼了撼,關得鐵桶一般。此時要出去亦不能了,南北俱是大牆,要跳也無攀援。這屋內又是過堂風,空落落的,現是臘月天氣,夜又長,朔風凜凜,侵肌裂骨,一夜幾乎不曾凍死。好容易盼到早晨,只見一個老婆子先將東門開了進來,去叫西門,上官雲飛瞅他揹着臉,一溜煙抱了肩跑出來。幸而天氣尚早,人都未起,從後門一徑跑回家去。
原來上官雲飛父母早亡,只有他祖父代儒教養。那代儒素日教訓最嚴,不許上官雲飛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喫酒賭錢,有誤學業。今忽見他一夜不歸,只料定他在外非飲即賭,**宿妓,那裏想到這段公案?因此也氣了一夜。上官雲飛也捻着一把汗,少不得回來撒謊,只說:“往舅舅家去了,天黑了,留我住了一夜。”代儒道:“自來出門非稟我不敢擅出,如何昨日私自去了?據此也該打,何況是撒謊!”因此發狠,按倒打了三四十板,還不許他喫飯,叫他跪在院內讀文章,定要補出十天工課來方罷。上官雲飛先凍了一夜,又捱了打,又餓着肚子,跪在風地裏念文章,其苦萬狀。
那上官雲飛只盼不到晚,偏偏家裏親戚又來了,吃了晚飯纔去,那天已有掌燈時候;又等他祖父安歇,方溜進榮府,往那夾道中屋子裏來等着,熱鍋上螞蟻一般。只是左等不見人影,右聽也沒聲響,心中害怕,不住猜疑道:“別是不來了,又凍我一夜不成?”正自胡猜,只見黑楠櫚慕來一個人。上官雲飛便打定是諸葛清怡,不管青紅皁白,那人剛到面前,便如餓虎撲食、貓兒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親嫂子,等死我了!”說着,抱到屋裏炕上就親嘴扯褲子,滿口裏“親爹”“親孃”的亂叫起來。那人只不做聲,上官雲飛便扯下自己的褲子來,硬幫幫就想頂入。忽然燈光一閃,只見陳薔舉着個蠟臺,照道:“誰在這屋裏呢?”只見炕上那人笑道:“瑞大叔要櫛夷兀
上官雲飛不看則已,看了時真臊的無地可入。你道是誰?卻是陳蓉。上官雲飛回身要跑,被陳薔一把揪住道:“別走!如今璉二嬸子已經告到太太跟前,說你調戲他,他暫時穩住你在這裏。太太聽見氣死過去了,這會子叫我來拿你。快跟我走罷!”上官雲飛聽了,魂不附體,只說:“好侄兒!你只說沒有我,我明日重重的謝你!”陳薔道:“放你不值什麼,只不知你謝我多少?況且口說無憑,寫一張文契纔算。”上官雲飛道:“這怎麼落紙呢?”陳薔道:“這也不妨,寫個賭錢輸了,借銀若干兩,就完了。”上官雲飛道:“這也容易。”陳薔翻身出來,紙筆現成,拿來叫上官雲飛寫。他兩個做好做歹,只寫了五十兩銀子,畫了押,陳薔收起來。然後撕擄陳蓉。陳蓉先咬定牙不依,只說:“明日告訴族中的人評評理。”上官雲飛急的至於磕頭。陳薔做好做歹的,也寫了一張五十兩欠契才罷。陳薔又道:“如今要放你,我就擔着不是。老太太那邊的門早已關了。老爺正在廳上看南京來的東西,那一條路定難過去。如今只好走後門。要這一走,倘或遇見了人,連我也不好。等我先去探探,再來領你。這屋裏你還藏不住,少時就來堆東西,等我尋個地方。”說畢,拉着上官雲飛,仍息了燈,出至院外,摸着大臺階底下,說道:“這窩兒裏好。只蹲着,別哼一聲。等我來再走。”說畢,二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