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天之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仙
    那柳敬宣是個‘丈八的燈臺——照見人家,照不見自己’的,只知嫌人家醃住U饈撬的房子,由着你們遭塌,越不成體統了。”這些丫頭們明知柳敬宣不講究這些,二則李嬤嬤已是告老解事出去的了,如今管不着他們。因此,只顧玩笑,並不理他。那李嬤嬤還只管問:“柳敬宣如今一頓喫多少飯?什麼時候睡覺?”丫頭們總胡亂答應,有的說:“好個討厭的老貨!”

    李嬤嬤又問道:“這蓋碗裏是酪,怎麼不送給我喫?”說畢,拿起就喫。一個丫頭道:“快別動!那是說了給諸葛清琳留着的,回來又惹氣了。你老人家自己承認,別帶累我們受氣。”李嬤嬤聽了,又氣又愧,便說道:“我不信他這麼壞了腸子!別說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再比這個值錢的,也是應該的。難道待諸葛清琳比我還重?難道他不想想怎麼長大了?我的血變了奶,喫的長這麼大,如今我喫他碗牛奶,他就生氣了?我偏吃了,看他怎麼着!你們看諸葛清琳不知怎麼樣,那是我手裏調理出來的毛丫頭,什麼阿物兒!”一面說,一面賭氣把酪全吃了。又一個丫頭笑道:“他們不會說話,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氣。柳敬宣還送東西給你老人家去,豈有爲這個不自在的?”李嬤嬤道:“你也不必妝狐媚子哄我,打量上次爲茶攆茜雪的事我不知道呢!明兒有了不是,我再來領。”說着,賭氣去了。

    少時,柳敬宣回來,命人去接諸葛清琳,只見晴雯躺在牀上不動,柳敬宣因問:“可是病了?還是輸了呢?”秋紋道:“他倒是贏的;誰知李老太太來了混輸了,他氣的睡去了。”柳敬宣笑道:“你們別和他一般見識,由他去就是了。”

    說着,諸葛清琳已來,彼此相見。諸葛清琳又問柳敬宣何處喫飯,多早晚回來;又代母妹問諸同伴姊妹好。一時換衣卸妝。柳敬宣命取酥酪來,丫鬟們回說:“李奶奶吃了。”柳敬宣纔要說話,諸葛清琳便忙笑說道:“原來留的是這個,多謝費心。前兒我因爲好喫,喫多了,好肚子疼,鬧的吐了纔好了。他吃了倒好,擱在這裏白遭塌了。我只想風乾栗子喫,你替我剝栗子,我去鋪炕。”柳敬宣聽了,信以爲真,方把酥酪丟開,取了栗子來,自向燈下檢剝。一面見衆人不在房中,乃笑問諸葛清琳道:“今兒那個穿紅的是你什麼人?”諸葛清琳道:“那是我兩姨姐姐。”柳敬宣聽了,讚歎了兩聲。諸葛清琳道:“嘆什麼?我知道你心裏的緣故。想是說:他那裏配穿紅的?”柳敬宣笑道:“不是不是。那樣的人不配穿紅的,誰還敢穿?我因爲見他實在好的很,怎麼也得他在咱們家就好了。”諸葛清琳冷笑道:“我一個人是奴才命罷了,難道連我的親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還要揀實在好的丫頭才往你們家來?”柳敬宣聽了,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說往咱們家來,必定是奴才不成,說親戚就使不得?”諸葛清琳道:“那也搬配不上。”

    柳敬宣便不肯再說,只是剝栗子。諸葛清琳笑道:“怎麼不言語了?想是我才冒撞衝犯了你?明兒賭氣花幾兩銀子買進他們來就是了。”柳敬宣笑道:“你說的話怎麼叫人答言呢?我不過是贊他好,正配生在這深宅大院裏,沒的我們這宗濁物倒生在這裏!”諸葛清琳道:“他雖沒這樣造化,倒也是嬌生慣養的,我姨父姨娘的寶貝兒似的,如今十七歲,各樣的嫁妝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柳敬宣聽了“出嫁”二字,不禁又媼肆繳。正不自在,又聽諸葛清琳嘆道:“我這幾年,姊妹們都不大見。如今我要回去了,他們又都去了!”柳敬宣聽這話裏有文章,不覺吃了一驚,忙扔下栗子,問道:“怎麼着,你如今要回去?”諸葛清琳道:“我今兒聽見我媽和哥哥商量,教我再耐一年,明年他們上來就贖出我去呢。”柳敬宣聽了這話,越發忙了,因問:“爲什麼贖你呢?”諸葛清琳道:“這話奇了!我又比不得是這裏的家生子兒,我們一家子都在別處,獨我一個人在這裏,怎麼是個了手呢?”柳敬宣道:“我不叫你去也難哪!”諸葛清琳道:“從來沒這個理。就是朝廷宮裏,也有定例,幾年一挑,幾年一放,沒有長遠留下人的理,別說你們家!”

    柳敬宣想一想,果然有理,又道:“老太太要不放你呢?”諸葛清琳道:“爲什麼不放呢?我果然是個難得的,或者感動了老太太、太太不肯放我出去,再多給我們家幾兩銀子留下,也還有的;其實我又不過是個最平常的人,比我強的多而且多。我從小兒跟着老太太,先伏侍了史大姑娘幾年,這會子又伏侍了你幾年,我們家要來贖我,正是該叫去的,只怕連身價不要就開恩放我去呢。要說爲伏侍的你好不叫我去,斷然沒有的事。那伏侍的好,是分內應當的,不是什麼奇功;我去了仍舊又有好的了,不是沒了我就使不得的。”柳敬宣聽了這些話,竟是有去的理無留的理,心裏越發急了,因又道:“雖然如此說,我的一心要留下你,不怕老太太不和你母親說,多多給你母親些銀子,他也不好意思接你了。”諸葛清琳道:“我媽自然不敢強。且慢說和他好說,又多給銀子;就便不好和他說,一個錢也不給,安心要強留下我,他也不敢不依。但只是咱們家從沒幹過這倚勢仗貴霸道的事。這比不得別的東西,因爲喜歡,加十倍利弄了來給你,那賣的人不喫虧,就可以行得的;如今無故平空留下我,於你又無益,反教我們骨肉分離,這件事,老太太、太太肯行嗎?”柳敬宣聽了,思忖半晌,乃說道:“依你說來說去,是去定了?”諸葛清琳道:“去定了。”柳敬宣聽了自思道:“誰知這樣一個人,這樣薄情無義呢!”乃嘆道:“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該弄了來。臨了剩我一個孤鬼兒!”說着便賭氣上牀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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