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一邊咕噥,筷子夾了一塊肉放到嘴邊瞅了又瞅。

    “咦?還以爲是燉雞,這是……啥呀?”

    “黃鱔?不像,也沒這麼粗,難道是……”

    “蛇。”餘興奎在邊上笑眯眯提醒。

    老楊頭恍然,“難怪,這可真是稀罕東西,我得喫!蛇肉就是龍肉,吃了延年益壽,才能等到我的雲伢回來見我!”

    當楊若晴和駱風棠來到村南頭小老楊頭家送蛇羹的時候,小老楊頭正在昏暗的竈房裏燒夜飯,煙囪裏汩汩冒着黑煙。

    堂屋和幾間廂房裏都黑漆漆的,連個豆油燈都沒捨得點,就更別提蠟燭了。

    “小爺爺太勤儉了。”

    駱風棠看到這樣,忍不住輕聲感嘆。

    楊若晴卻說:“不勤儉不行,他唯一的孫子這兩年運氣不好,賺錢不給力,加之孫媳婦又生了兩個娃,家裏花銷大,對小爺爺這兒的贍養肯定就大不如從前。”

    “再加上永柏那個忘恩負義的小畜生也不管小爺爺了,小爺爺好多時候還是靠着我堂姐從秀水鎮捎來的錢買點酒呢!”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一嘴楊華忠他們了。

    他們是小老楊頭的侄子,他們也對小老楊頭照顧,就拿楊華忠來說,他幾乎每個季度都會給小老楊頭送米送油過來。

    孫氏和鮑素雲她們也時常往小老楊頭這兒送菜,或者過來幫着洗刷衣物,縫縫補補。

    “先不說了,我要喊了。”

    楊若晴說了聲,然後朝竈房那裏喚了聲:“小爺爺。”

    竈房裏隨即傳來小老楊頭的迴應:“哪個呀?”

    “小爺爺,是我,我是晴兒。”

    “晴兒?”

    很快,小老楊頭就從竈房裏出來了。

    雖然年紀比老楊頭小了好幾歲,可小老楊頭看起來比老楊頭蒼老很多,背都駝了。

    “呀,晴兒?棠伢子?這夜裏你們咋還過來了呢?”

    小老楊頭很是意外,趕忙兒要把人往堂屋裏請。

    楊若晴攔住了他,笑着說:“小爺爺不要忙活了,我麼不進去坐了,給你送碗蛇羹來嚐嚐。”

    “啊?給我送的啊?”

    小老楊頭看到駱風棠手裏的大碗,很是意外,更多的是欣喜和感激。

    楊若晴給駱風棠遞了個眼色,駱風棠直接把碗送進了竈房。

    楊若晴則接着對小老楊頭說:“小爺爺,你去找個乾淨碗來裝下,贓碗我們直接帶回去。”

    “誒,好,好。”

    小老楊頭趕緊回竈房去找碗去了,楊若晴也跟了進去。

    趁着小老楊頭和駱風棠在那轉移蛇羹的當口,楊若晴打量了一下這竈房,看到鍋裏的東西,秀眉不由蹙在一起。

    “小爺爺,你夜裏就喫點玉米糊糊和鹹菜丁啊?”楊若晴指着那些問。

    小老楊頭轉過身,笑得一臉憨厚,“我就好那一口。”

    “小爺爺,你米糧不夠喫就跟我們說,我們給你送。”楊若晴又說。

    小老楊頭搓着手,連連點頭,“我曉得你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你爹前陣子還給我送了米糧過來呢,是我上了年紀,夜裏喫乾的,睡不踏實。”

    好像是擔心楊若晴不相信,小老楊頭又轉身去跟駱風棠那說:“是真的呢,到了我這個年紀就這樣,不比你們年輕人啊!”

    駱風棠微微笑着輕輕點頭,沒有說話。目光卻越過小老楊頭的頭頂投向站在鍋臺那邊的楊若晴。

    楊若晴則對他這兒聳聳肩,也很無奈的笑了。

    小爺爺這些話,用來騙騙三歲小孩子還差不多。

    這種謊言像啥?就像那些窮苦人家用來哄騙小孩子的那一套,說小孩子不能喫夜飯,吃了夜飯臉上會長褶子……

    事實證明,小孩子正處身體生長髮育的關鍵時期,必須保證絕對的營養。

    擱在現代,小孩子們睡前還得喝一杯牛奶來幫助睡眠呢。

    至於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骨質酥鬆,以及其他的一些老病老傷困擾,營養這塊也是不能落下的。

    說白了,小爺爺這是日子緊吧。

    兩人在小爺爺家沒有多待,臨走前楊若晴特地叮囑他:“小爺爺,這蛇羹是鮮貨,這會子天氣又漸漸熱了,你家沒有水井也存不住鮮貨你最好今夜就喫掉,不然就要餿掉,餿掉就可惜了。”

    小老楊頭連連點頭。

    “你爺那有不?”他又問。

    “小爺爺放心吧,他有呢,這會子應該正喫着,你也趁熱喫。”

    “好,好,我待會就喫,你們有心了啊,還送給我嚐鮮……”

    在小爺爺的客氣話和目送下,小兩口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駱風棠跟楊若晴這說:“見到你小爺爺過的那日子,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楊若晴也有同感。

    “小爺爺原本可以過得不這麼辛苦的,我爹他們送他的那些糧食,他偷偷拿去賣了一些。”她輕聲說。

    “還有這種事?”駱風棠揚眉,深邃幽暗的眼中掠過一絲錯愕。

    “你小爺爺爲啥要那樣做?”他又問。

    楊若晴笑了笑:“兌換成錢,貼補他孫子,捨不得孫子一個人養五六口擔子重唄。”

    駱風棠思忖了下,“可這對於他孫子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反倒還苦了自己。”

    楊若晴聳聳肩,“不管能貼補多少,至少他自個心裏覺得踏實了唄。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啊,你看我家裏那位爺,好喫好喝的伺候着,做啥只顧自己快活,根本不爲子孫們考慮,至於曾孫子曾孫女,估計抱到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認得了。”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後,駱風棠又問她:“我們需要爲小爺爺做點啥不?”

    楊若晴駐足望向遠方,此時月亮已掛在了樹梢,鄉間的夜晚,空氣中浮動的都是麥穗熟透的氣息,泥土的腥香味兒混合着草木的清新縈繞鼻息。

    “有句話叫,皇帝還有兩門窮親戚,人跟人不同,所以即便間有照拂,依舊不可能同步富裕的。”

    “就拿我們老楊家來說,日子最好過的是三房,其次是五房,日子過得最差的是永青堂哥,這主要還是因爲他個人的緣故,”

    “其他房也都是靠着自己的雙手和勤勞,再加上互相的扶持才過上好日子。沒有什麼幸福是唾手可得的,所以誰也不會爛好心去白養着永青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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