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別說,雖然她心裏依舊對楊華明惱怒,可是聽到婆婆一條條數落公爹的那些罪行,劉氏突然發現,比起公爹,楊華明好像沒那麼花花腸子。

    劉氏的火氣不知不覺間消退了一些,拿着先前譚氏給她擦眼淚的手帕也湊到譚氏跟前來,“娘,您也彆氣了,想開點,咱都想開點。”

    譚氏下意識伸手去接手帕,突然看到遞給自己手帕的人是劉氏,譚氏又將手縮了回去。

    “不擦。”

    “娘,你鼻涕都出來了,咋能不擦擦?來,我幫你擦吧?”

    劉氏感念先前譚氏的仗義直言,上前來想親自伺候下譚氏,結果,卻被譚氏粗暴的推開。

    “那帕子髒得不行。”譚氏皺着眉,一臉嫌棄。

    劉氏愣了下,“娘,這可是您老的帕子,回頭我洗乾淨了還得還給您呢!”

    “洗乾淨了我也不要了,你要就留着,不要就扔了!”譚氏撂下這話,轉過身吩咐孫氏:“去打盆水,我要洗臉。”

    孫氏忙地應了,趕緊準備起來。

    劉氏尷尬的站在原地,看着坐在那裏恢復了常態,又開始擺架子的老太太,先前那股子還沒捂熱的好感頓時跑沒影了。

    “四嬸,去我家坐回吧!”

    自打進了堂屋就一直沉默喫瓜的楊若晴這時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對劉氏發出邀請。

    劉氏剛好也有很多話想要對楊若晴說,於是順坡下驢,忙地跟楊若晴走了。

    到了駱家,楊若晴可沒有像往常那樣親親熱熱的招呼劉氏喝茶。

    桌上明明就擺着點心,瓜子,酥餅什麼的都有,但今天楊若晴故意板着臉,所以劉氏也不敢貿然去拿東西喫。

    或許也因爲她心裏裝着事兒,所以沒心思喫喫喝喝了。

    “四嬸你坐吧,我想問你幾句話。”

    “晴兒,你想問啥就問吧。”

    “四嬸,我不喜歡跟撒謊的人打交道。”楊若晴又加重了語氣說。

    劉氏挪了挪腚兒,越發的侷促不安,但神色卻又很堅定。

    “放心吧,四嬸瞞誰都不瞞你。”她又說。

    楊若晴點點頭,身體往後,閒適的靠進大椅子裏,審視的目光落在劉氏的身上,彷彿能穿透人心的利劍。

    “這回的事,我直覺有欺瞞,四嬸你是說了一半瞞了一半。”

    “木屑賣出去是真,但碰巧賣給別人家冬天做柴禾卻是假。”

    “我四叔去找小娟是真,但瞞着你去找,這是假。”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這趟望海縣城之行,是疑竇重重,指不定你們暗中在搞個驚人的計劃,把所有人都瞞在鼓裏!”

    楊若晴每說出一條,就留意到劉氏的瞳孔會跟着收縮一下。

    她的呼吸很不穩。

    她的雙手一會兒放在腿上,一會兒垂在身側,一會兒交叉在一起,一會兒又摳着椅子扶手……

    總之一句話,她有一雙無處安放的手。

    千萬別小看這些小動作和微表情,能準確的出賣一個人的內心。

    此刻的劉氏是慌張的,心虛的,這說明猜測不假,這趟望海之行這兩口子在醞釀一個‘陰謀’。

    “四嬸,該我說的,我都說了,接下來到你了。”

    楊若晴輕描淡寫的說完,端起面前的菊花茶輕輕啜了一口。

    劉氏垂下手,苦笑。

    “哎,真是啥都瞞不住你,不過,四嬸我也沒打算瞞你。”

    “事情是這樣的,我呢,和你四叔去縣城賣木屑,不是賣給大戶人家做柴禾,大戶人家誰用那玩意兒做柴禾呀,”

    “我們是把木屑賣到縣城花鳥蟲魚瓦市的一個掌櫃那裏去,那個掌櫃早幾年我去縣城進貨,跟他認得,”

    “人家是賣兔子鳥雀還有那種短尾巴小老鼠的,要的就是這個木屑。”

    楊若晴揚了揚脣角:“短尾巴的小老鼠?是不是有白有黃,很能喫的那種?”

    劉氏連連點頭,“沒錯,就是那種怪老鼠,還別說,城裏人真是怪,養啥玩意兒不好養老鼠。”

    “那種怪老鼠就喜歡躲在木屑裏頭睡大覺,醒了就喫。”

    “那叫倉鼠。”楊若晴糾正,“倉鼠拿木屑做窩,冬天可以用來保暖。”

    劉氏再次點頭:“對對,就是倉鼠。反正我們帶去的幾十斤木屑全賣給他了,我們還跟他談好了,往後他那裏的木屑都由我們來供。”

    “這是好事啊!”楊若晴說。

    劉氏也笑,笑容卻有點賤。

    “好事是好事,可這木屑是從永青那裏搞來的,我們足足賣了將近二兩銀子呢!”

    “所以,四嬸你們是怕我小堂哥找你們分錢?還是擔心這往後的生意被別人曉得了,然後被搶?”

    一語道破心思,饒是劉氏都紅了臉,心虛的垂下了眉眼。

    “四嬸,你說你們這小心眼的,讓我說你啥好?”

    楊若晴看的直搖頭。

    “晴兒,我們這不也是沒法子的事麼?我和你四叔都沒啥本事,要不是依傍着你們,我們這日子肯定還跟當年一樣。”

    “我們四房到至今都沒蓋上屋子,菊兒,三丫頭他們拖兒帶女的回趟孃家都沒個地方歇腳。”

    “我和你四叔嘴上不說,心裏那也是真急啊!”

    “我做夢都想蓋新宅子,可你四叔的錢還得攢着給鐵蛋娶親,他顧他的兒子,我也得顧我的兒子,我的閨女啊!”

    劉氏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楊若晴安靜的聽着,能感受出劉氏這番話確實是真心所想。

    以劉氏的處境,確實需要多做點打算。

    “晴兒啊,這是咱嬸侄兩個關起門來說話不分彼此,四嬸就這麼跟你說了吧,”

    “我們四房這屋子呢,是早晚要蓋的,且不說已經住了二十多年了,老到不能再老,”

    “就說上一波發水災,在水裏浸泡了那麼久,根基都壞掉了!”

    “就算前陣子修繕了下,可終究是年久失修的屋,指不定啥時候來一場暴風雨,又或是像那一年雪災那樣,我和你四叔死在裏面都拽不出來!”

    楊若晴也沉吟着說:“嗯,那屋子確實不牢靠,住的也不踏實,早晚都是要重新蓋新屋子的。”

    劉氏苦笑,“早晚肯定會蓋,但要是等到鐵蛋成親的時候蓋,那就是爲他們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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