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小朵的抱怨,項勝男短暫的陷入了沉默。

    片刻後,他擡起頭,眉眼緊緊皺在一起,糾結的樣子就像是喫多了上火的東西,三天拉不出來,夾着腿,站在那裏腰都站不直。

    “朵兒,我爹那脾性,你又不是第一天知曉,當初你嫁到我家來的時候,你就應該曉得他啊……”

    小朵一聽這話,不樂意了,“項勝男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我當初嫁你之前幹嘛去了對吧?明知道你爹是這樣的性格還要嫁給你,嫁給你了現在又來逼逼,是我喫飽了撐着,對嘛?”

    小朵說着說着,音量越拔越高,眼眶紅了,鼻頭酸了,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兒。

    項勝男見她這樣,也急了,“我沒說你啥呀,你咋這樣呢,真是的!”

    “我咋這樣?我哪樣啊?”小朵抹了把臉。

    見項勝男不吭聲,站在那裏眉頭擰成兩根麻花,一臉的鬱悶,煩躁。

    小朵就更加的來火,上前去推了項勝男一把。

    “你說話呀?我到底哪樣啊?你爹一百樣的好,就我這個媳婦兒挑剔難纏對不?”小朵又問。

    項勝男煩躁到不想開口,他也不擅長辯駁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這會子被小朵推着胸膛逼着開口,他煩躁的說:“以前我爹就這樣啊,也沒見你咋樣,咋今個你孃家人來一趟,完事兒你就揪着我爹這事兒大動干戈呢?這到底咋啦?是哪個跟你說了啥?你跟我說說!”

    小朵快要掉出來的眼淚,突然就退了回去。

    她徹底冷下臉來看着項勝男,一字一句說:“怎麼,你懷疑是我孃家人在我這裏說了挑撥離間的話?”

    項勝男愁眉不展的望着她:“他們來之前,你好端端的,他們剛走,你就朝我發難。我不得不多想。”

    “呵呵……”小朵突然笑了。

    她發現,笑,原來不僅僅是因爲開心,激動。

    笑,也可以是被氣到徹底無語。

    氣到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朵邊嗡嗡炸響,氣到什麼都不想說,只想盯着對方冷笑。

    但是,小朵卻還是掙扎着必須要說。

    “我小朵今個就可以當着竈神爺的面發誓,我孃家人要是說了半句挑撥離間的話,就讓我不得好死!”

    項勝男痛苦的嘆着氣,用極度無奈極度困惑的眼神看着小朵,“你至於這樣詛咒自己?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好了好了,是我的錯,我跟你賠個不是,咱不鬧了行不?”

    他按下了脾氣,滿臉疲憊的上前來,擡手撫摸小朵的頭。

    卻被小朵狠狠推開。

    項勝男往後趔趄了幾步,錯愕的望着小朵,用更加疲憊無奈的語氣沉聲質問:“你這是咋啦?先前好好的,一頓飯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不就是你孃家人走的時候我爹沒出來送嘛,那有多大個事兒呢?我大伯,我,咱不都出來送了麼?你至於這樣斤斤計較?咱做人心胸就不能放寬闊一點點?”

    小朵的眼淚徹底飆出來,但她卻沒有哭,只是聲音更冷。

    “項勝男,我跟你說不清楚了,行,今個這事兒是我的錯,是我不賢惠,我斤斤計較,打從今個起,我再也不會讓我孃家人來草場了,你和你爹,也再也不要去我孃家走動,咱這兩邊往後就不要再走動了!”

    “朵兒你咋說那種話?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管你哪個意思,你只要明白我的意思就成!”小朵打斷了項勝男的話,擡手抹了把臉上源源不斷的眼淚。

    “還有,既然我不賢惠,那麼,打從今個起,你爹的衣裳褻褲,你這個做兒子的去洗,我是媳婦兒,我是我爹孃養大的,我沒喫你爹一粒米,我喊他一聲爹是看你的面子,我給他洗衣裳是情分,不洗是本分,往後你們也不要再來要求我!”

    撂下這一堆話,小朵轉過身去,端起麪糰將麪皮一片片削進面前沸騰了的鍋子裏。

    那眼淚啊,頓時匯聚成河。

    那心裏啊,說不出的憋悶,好像關着一頭猛獸,橫衝直撞,卻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

    勝男見小朵這樣,又跟上前幾步,盯着她的側臉語重心長說:“朵兒,你就別跟我爹一般見識了,他那個人是啥樣兒的,咱還不清楚麼?”

    “你看當初我哥去世,我娘去世,他都那副樣子,他跟我大伯不同的,他這人……我就這麼說吧,今個你跟我說這些話,就算我現在生氣跑去他屋裏跟他發火,那麼下回你孃家人過來,我估計他也照樣不會出來送!”

    “沒用的,真的沒用的,咱就當他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不要考慮他的言行舉止,行不?”

    小朵埋下頭,目光只落在手裏的麪糰上。

    隨着麪皮被一片片削進沸騰的湯鍋裏,手裏的麪糰個頭越來越小。

    小朵心裏那種憋屈悶脹的感覺,卻是越積越多。

    但她卻什麼都不想說,誰都不想搭理。

    以至於後面項勝男又說了些什麼,是安慰,勸解,還是啥,都統統不重要了。

    因爲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今個這場辯駁,以無效收場。

    項勝男說了許久,也累了,見小朵沒有再動怒,這架勢看來也不會再鬧起來,他悄悄鬆了口氣。

    剛好麪皮也熟了,他看到小朵在擺碗筷,於是藉故說:“我去看看倆孩子洗好了沒,麪皮熟了你就擱鍋裏,待會我來端,你去坐一會兒,歇一會兒吧。”

    項勝男說完這番關照的話,發現小朵還是不搭理自己。

    他嘆了口氣,低下頭出了竈房,默默做他的事去了。

    待到項勝男離開竈房後,小朵終於擡起了頭。

    她望着窗外被夜幕籠罩的草場,怔怔出神。

    她今天做什麼很過分的事情了嗎?

    提什麼很苛刻的條件了?

    她把他當做自己的丈夫,有點小心思小想法就想跟他那嘀咕幾句。

    她希望能得到他的理解。

    希望他能夠找個合適的機會,去跟公爹那裏巧妙的,適當的提醒一兩句。

    畢竟她是媳婦,很多事情不方便。

    他是兒子,不管他的提議公爹能不能採納,至少父子兩個關起門來說話也方便。

    可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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