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在大家的概念裏,這種夭折的小兒是不能操辦法事的,悄悄的掩埋就行。

    柳樹林子後面有一塊低窪地,從前便是村裏人掩埋死嬰之處。

    楊永仙沒把倆孩子送去柳樹林,而是在山裏找了個地兒給葬了,當時肯定沒顧全那麼多,六文錢肯定沒放。

    修兒沒有,那個被遷墳的未出世的胎兒肯定也是沒有的。

    “這麼說來,修兒是想我這個姑姑幫他墊付六文錢?可是,我在夢裏拿了錢出來,那撐船的老翁硬是不放行,這又是爲啥?”她問。

    袁道長目光平靜的看着楊若晴,道:“你是生魂,你的錢,他自然不能要,即便你不帶修兒,就是你自己也無法坐那條船。”

    楊若晴眨了眨眼睛,合着自己是活人,所以那老鬼不能收活人的錢?

    “袁道長,那我該怎麼去幫修兒?”她又問。

    袁道長道:“不難,稍後我會將那孩子的生辰八字寫在一張符咒上,你們帶上瓜果酒水,於今夜子時去往土地廟前燒了。”

    “土地廟中的土地神,實乃這一地的城隍爺,稟告了他實情,讓他給那個早夭的孩子一紙通關文牒便可登船過河,前往酆都投胎轉世。”

    楊若晴把袁道長這一字一句全記在心裏。

    臨走之際,她忍不住又問:“袁道長,我還有一個疑惑。”

    “駱夫人請講。”

    “在大家夥兒的認知裏,人死後是要過奈何橋的,爲啥三途河上沒有橋?只有船?”楊若晴問。

    袁道長正色道:“冥界的河有很多條,三途河是其中一條,壽終正寢着過黃泉路,上奈何橋,橫死枉死者經三途河。”

    “河水極輕,即便一根羽毛都會沉落水底,要過河需付六文船資。”

    “也有不想付錢,膽大涉水而過者,河水會將其淹沒,滔天巨浪吞噬靈魂,那些靈魂被困於河水中不得往生,久而久之便生出巨大怨念,河水腥臭渾黃,但凡再有涉水者,仇恨和嫉妒會讓它們報復,所以想要去對岸必須坐船。”

    楊若晴明白了。

    她跟駱風棠站起身來:“多謝袁道長指點迷津,那我們就告辭了。”

    袁道長起身送到廂房門口,一再叮囑:“心裏向善,處處陽光,駱夫人是貴人,你的善心相助定然能讓那個孩子早日達到彼岸,入輪迴。”

    楊若晴跟袁道長這虔誠還了一禮,轉身跟駱風棠一齊離開了道觀。

    望着這夫婦二人遠去的背影,袁道長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

    駱夫人的福貴,遠非那種尋常的權貴之福,乃龍母之貴啊!

    能得她的相助,那個小鬼必定能早登極樂,來世投個富貴之地。

    出了道觀,兩個人沒有坐馬車,是步行過來的,所以這回去自然也是走回去。

    過年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不停的喫喫喫,她想多走走,免得長胖了。

    “我在想,那天去修兒墳頭邊查看情況的有五個人,論起關係遠近,二堂哥是修兒嫡親的叔叔,他即便找也應該找

    到二堂哥身上啊,爲啥會找我這個堂姑姑呢?”

    楊若晴邊走邊琢磨這個問題。

    駱風棠琢磨了下,道:“袁道長也說了,你是貴人命,你去跟城隍老爺那裏燒香說這件事,比起你二哥更有份量。”

    楊若晴突然笑了,擡頭打量着他:“真若論起份量重,你這位護國大將軍纔是真正的份量重呢,用戲文裏的話來說,你是武曲星下凡,降龍伏虎羅漢轉世,你去跟城隍爺那裏說,更好啊!”

    駱風棠認真想了下,“或許是因爲我是將軍的緣故,身上殺伐太重,修兒不敢靠近更不敢入夢吧!”

    嗯,這個解釋楊若晴認同。

    前世平行時空裏的唐朝某位皇帝,爭位之處殺伐太重,手刃自己的兄長和弟弟。

    坐穩龍椅後卻是屢受兄弟冤魂的騷擾,夜不能寐,日漸消瘦。

    後來是找了當時兩位陪他一起征戰過來的大將軍守住寢房門口,這才消停。

    這事兒傳到民間,百姓們便開始將這兩位將軍的畫像畫在紅紙上,逢年過節貼在大門上據說可以鎮宅辟邪。

    “家裏還有香紙香燭麼?”她又問。

    駱風棠點頭,“有,無需再去買。”

    楊若晴道:“這事兒就咱倆夜裏悄悄去城隍廟燒了,兩邊長輩那就不說了,本來就是一點小事兒,不想他們牽扯進來擔憂。”

    駱風棠道:“嗯。”

    兩人在道觀就逗留了個把時辰,回到村裏的時候正好是上晝,天依舊陰濛濛的,北風呼啦啦的吹,三個一羣五個一夥,竟然有不少村民湊在路口和院子拐角說話。

    看他們的神色,皆透出惶恐和不安。

    “這又是咋啦?我現在只要一看到他們這樣神神叨叨的湊在一起,我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楊若晴拽了下駱風棠披着的大氅,壓低聲道。

    駱風棠皺了下眉,“過去問問。”

    壓根不需要他們主動問,人羣中有眼尖的看到他們兩口子過來了,立馬揚聲道:“晴兒,棠伢子,你們回來得正好,咱村又出事了,大事兒!”

    “說來聽聽。”駱風棠道。

    村民指着火生家那邊:“火生,火生死啦,就在他婆娘和孩子們壓死的那屋裏喝了老鼠藥死啦!”

    因爲聽說里正楊華忠已經趕往了火生家去查看現場,楊若晴和駱風棠也趕緊掉頭往火生家那邊奔去。

    剛到院子門口,就聽到東屋傳來水生媳婦彩霞撕心裂肺的哭聲。

    火生跟水生是親兄弟,雙親老早就過世了,兄弟倆成年後娶的是一對姐妹。

    姐姐叫雲霞,妹妹叫彩霞,年前那場大雪壓垮了火生家的東屋,雲霞和一雙兒女在牀上被塌陷下來的屋頂活生生壓死了,家裏就剩下火生一個人孤零零的。

    這是繼前年老楊家大房的慘事後,長坪村發生的最慘的一件事,村裏人提到火生家就是一陣唏噓。

    說啥的都有,有的譴責火生當時的固執,死活不搬去祠堂避難,有的同情火生,這畢竟是天災,誰都避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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