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父梗起脖子,瞪起眼:“咋?你這是嫌我是個廢人?嫌我不能幹活,給你們添負擔了是不?”

    “成,你這就把勝男叫過來,讓他把我這個親爹老子給攆了吧,讓我一個人會老屋去等死算了……”

    項父把手裏的柺杖重重敲擊着牀柱子,大聲吼起來。

    小朵見狀,驚住了。

    牛販子濃眉倒豎,朝項父喝道:“你晌午喝多了貓尿又在撒酒瘋了?媳婦的好心,你不懂,我懂,你給我滾回屋挺屍去,再讓我聽到你風言風語用不着勝男攆,我一巴掌把你打出去!”

    被牛販子教訓,項父不敢還嘴,撐着柺杖一瘸一拐出了屋子,嘴裏還在嘟囔。

    小朵隱約聽到幾句,反正就是譴責她這個媳婦霸道,一家子三個爺們全被她一個婦人家牽着鼻子走啥啥的。

    反正這些話聽得讓人糟心,小朵的眼淚吧嗒往下掉,擡手捂着嘴,不想在項父面前哭出聲來。

    牛販子在屋裏安慰着小朵,而項父來到了院子裏,剛好跟從竈房裏出來的項勝男兜面相遇。

    項父看了眼項勝男圍着一條花圍裙,手上沾着刷鍋水,慌慌張張跑過來的樣子,火氣蹭一下就起來了。

    “瞧瞧你,哪裏像個爺們,簡直就是個小媳婦兒,受氣包!”

    項勝男愣了下,“爹,我和朵兒是分工合作的啊,都是一家人,你說的太嚴重了。”

    “哼,我咋養了你這麼個兒子?你比死人就多口氣,我懶得看你!”項父把手裏的柺杖往地上重重一頓,轉身便走。

    屋裏,小朵原本正在聽牛販子的勸,可外面項父的嗓門實在沒有半點收斂,小朵一字不落全聽到了。

    要是不出去說兩句,她覺得自己這個媳婦也是比死人多口氣了。

    小朵轉身一陣風似的跑出了屋子,衝到了院子裏。

    “公爹,你今個過分了啊,罵完了我孃家人就罵我,這會子連勝男你都罵上了,大正月的,你至於用那種惡毒的話來詛咒你兒子?”

    小朵站在堂屋門口,朝項父的後背大聲質問。

    項勝男見這情況嚇了一跳,趕緊來到小朵身旁握住小朵的手臂,“朵兒,別說了,我沒事的……”

    那邊,項父緩緩轉過身來,陰鷙着一雙眼打量着堂屋門口的小朵和項勝男,冷笑一聲。

    “勝男是我兒子,我的種,他的命都是我給的,我說他幾句咋啦?我愛咋說就咋說,還輪不到你這個做媳婦的來管!”項父道。

    小朵氣得渾身顫抖:“大夥兒都說,寧討爹孃的手,莫討爹孃的口,爲人父母的,竟然這麼口無禁忌的詛咒自己的兒子,你哪怕就是拿柺杖敲他幾下也好過用這些不吉利的話來詛咒他啊,金南哥八成就是被你這樣詛咒沒了的,咋,你就剩下一個兒子了,你還嫌多?天底下咋有你這樣的爹?”

    項勝男也被項父的一番話給震怒了。

    “爹,你心裏有啥不爽就衝我來,扯着朵兒罵罵咧咧算啥名堂?朵兒是個好媳婦,我娘去世這段時日,是我們接你過來盡心盡力的照

    顧你,你就這麼白眼狼嗎?”

    “啥?你個龜兒子敢罵你老子白眼狼?看老子不打死你!”項父氣得兩隻鼻孔裏噴出濃郁的酒氣,掄起手裏的柺杖朝項勝男這邊劈來。

    項勝男不敢挪步子避讓,他讓開了捱打的就是朵兒了,於是他一步跨前用自己的身體將小朵徹底護在身後。

    後面客房裏兒科大夫剛好出來,手裏端着一碗熬了將近兩個時辰的湯藥正準備給嬌嬌送去。

    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往前垮了一步揚聲道:“嬌嬌爺別衝動啊……”

    項父一柺杖甩起來,把兒科大夫手裏的藥碗打到了院子中間的地上。

    伴隨“咔嚓!”一聲脆響,藥碗摔了個稀巴爛,焦黃的湯藥灑得滿地都是。

    兒科大夫傻眼了,項勝男也是站在原地束手無策。

    小朵再也忍不住,嗷了一嗓子衝到院子中間,蹲在那一攤湯藥跟前捂着臉大聲哭了起來:“我這是造了啥孽喲,大正月的喝了幾盅貓尿就鬧成這樣,藥,我家嬌嬌的藥啊,嗚嗚嗚……”

    項父看到這一幕也愕了下。

    他方纔先是想打勝男,其實打勝男只是個虛招子,還是想混亂中敲幾下小朵這個媳婦。

    這段時日他在村裏串門,聽到最多的就是村民們對他們家的羨慕。

    都誇他們項家有福氣,祖宗墳葬得好,幾輩子娶到了小朵這個媳婦,嫁過來那麼多陪嫁,一家子都跟着喫穿不盡。

    一開始,他還是很受用這些誇讚的,可是時日久了,誇讚多了,難免有些人眼紅,即便是誇讚的話也會故意說得有點刺耳。

    讓項父感覺他們老項家幾個有手有腳的大老爺們,全都成了廢物,都是一家子喫軟飯的。

    再加上牛販子對媳婦小朵的寬容,勝男往死裏疼媳婦,再回想起當初自己婆娘的死因究其底,還是跟小朵有關係。

    坐月子的雞鴨,壓箱底的羊絨布匹……

    不滿的種子老早就在項父的心底生根發芽,尤其是這段時日嬌嬌生病,一家子人都圍着一個孫女轉悠。

    孃家那邊更是源源不斷的來人探望,連兒科大夫都請來了家裏住,項父越想越惱火,早就想尋個機會發飆,可惜都沒勇氣。

    今日剛好有機會,又多喝了幾口燒酒,於是一股腦兒發作出來。

    但他沒想到,方纔混亂中沒打到媳婦,卻把兒科大夫花了兩個多時辰給孫女熬的藥給打翻了,這下禍子有點收不住了,可咋整?

    三十六計走爲上計,項父柺杖都不要了,撂下一句:“都是這個軟腳蝦大夫拿不住碗,跟我可沒關係啊,你們找他去!”

    掉頭就往自個那屋一瘸一拐。

    “站住!把話說清楚了再走!”

    身後,項勝男突然跟火山爆發似的吼了一嗓子,並三步做兩往項父這邊衝。

    這怒氣衝衝的氣勢,即便項父後腦勺沒長眼睛也能感覺出要是被這小子給抓住了,指不定要捱打,項父豁出去了,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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