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晴偷偷看了眼譚氏那故作鎮定的臉,心裏暗暗祈禱着待會看到的三丫頭最好是完好無損的,不然,真怕着老太太扛不住!

    奶孫兩個纔剛跨出院子,就聽到劉氏詫異的問駱風棠:“棠伢子,不是說找到了嗎?三丫頭人呢?”

    駱風棠沉聲道:“是有點眉目了,卻沒帶回來……”

    劉氏更急了,一把抓住駱風棠的袖子在那跺腳:“這叫啥話?有眉目了那不就是找到了嗎?找到了就該帶回來啊!”

    駱風棠低頭看了眼被抓住的袖子,他這個人除了妻女,就算跟親孃拓跋嫺那兒,都極少有這種肢體上的接觸。

    至於在外面跟別的女人觸碰,那更不可能。

    但此刻,駱風棠生生忍住了,“此事一言難盡,我還是跟四叔和我岳父說吧!”

    楊華忠和楊華明就等到旁邊,臉上的焦急和疑惑一點兒不比劉氏少。

    “棠伢子,到底啥情況啊?”楊華忠問。

    駱風棠看了他們二人一眼:“岳父,四叔,咱借一步說話。”

    三人去了院子外面,劉氏也要跟去,被菊兒和蓸八妹攔住。

    “爲啥不能讓我聽?我的三丫頭咋啦?我的閨女咋啦?我的閨女是不是不好了啊!我滴天哪……”

    劉氏的身軀突然僵硬起來,揚起脖子對着暗下來的天空扯開嗓子嚎哭不止。

    其他人的面色也都再次沉重下來。

    有人拽住了那幾個隨駱風棠一塊兒回來的人打聽情況,結果被告知他們幾個是在山腳下才跟駱風棠遇到的,駱風棠沒具體的說,所以他們也是矇在鼓裏。

    至此,大家夥兒心中的猜測更堅定了。

    要是找到了活人,哪怕是傷筋動骨了都肯定是帶回來報喜了。

    這不僅人沒看到人,說話還遮遮掩掩的,八成是噩耗啊,哎,多懂事多勤快的三丫頭啊,都十六七歲了,這麼好的年紀就這麼沒了,真是從爹媽身上挖去了一塊肉!

    院子外面的角落裏,駱風棠對楊華忠和楊華明這沉聲道:“岳父,四叔,我和那日松在野豬林子那附近找到了一個女孩子,從身上穿的衣裳來看,很年輕,個頭跟三丫頭差不多,只因那臉被野獸拱沒了,我們分辨不出來到底是不是三妹……“

    楊華忠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楊華明則是直接腿一軟跌坐在地。

    臉都拱沒了,人還能有活氣嗎?

    我的閨女,我的三丫頭……沒了!

    這個荒唐無稽了半輩子的中年漢子,第一次真正領教到什麼叫做痛徹心扉,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一直都把重男輕女的觀點掛在嘴上,哪怕喫不飽穿不暖都要拼了命的生兒子。

    閨女是外人,閨女出嫁後也是用來幫襯和扶持孃家弟弟的,在孃家的時候給她一口喫喝就差不多了……

    如今,閨女沒了,楊華明擡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是個好爹,孩子投胎做他的閨女,就沒享過一天福,就沒被捧在手掌心裏稀罕過。

    他不是人,他是畜生,豬狗不如!

    楊華明還要再打

    自己,手腕被楊華忠捉住。

    “老四,你別這樣,你得振作,三丫頭還等着咱去把她接回來呢!”楊華忠的眼睛也是漲得通紅,在山裏奔波了一天一夜,喊了一天一夜的嗓子也早已嘶啞。

    先前在楊華明崩潰的時候,楊華忠從駱風棠處得知三丫頭的屍體被駱風棠和那日松擡到了山腳下茶園那邊,留下那日松在那裏守着,駱風棠回村來跟大家報信。

    那日松的意思是直接帶回村瀨,但駱風棠總覺得那屍體的臉都拱花了,指不定……指不定不是三丫頭呢?

    所以帶着一絲幻想和僥倖他先回村來找家裏人去確認,方纔在院子裏不敢說,是被劉氏那副樣子嚇到了,怕她還沒聽完全部就會撐不住,這才私下裏跟楊華忠和楊華明說了。

    “三哥,我閨女……我閨女沒了……”楊華明擡起頭,望着楊華忠,目光呆滯,嘴裏只會呢喃這一句。

    ……

    山腳下的茶葉地溝邊,女屍安靜的躺在草地上,身上蓋着一件男人的大衣裳。

    幾步處的路口,那日松蹲在路邊,上身就穿了一件睡覺的褻衣。

    火把從村裏出來,過了河,直奔茶園這邊。

    那日松站起身,望着過來的一羣人,爲首的是駱風棠,身後跟着楊華明楊華忠,孫氏和鮑素雲扶着劉氏,楊若晴和楊永智他們手裏還擡着擔架。

    那日松啥話都沒說,讓到一邊,北方來的糙漢子,也受不了這場面。

    楊華明走上前去,顫抖着手把蓋在女屍身上的衣裳掀開,血肉模糊的臉,一隻眼珠子掛在外面,另一邊眼眶空蕩蕩黑漆漆的。

    臉上的皮都沒了,從前秀巧的小鼻子也沒了,留下兩個孔,桃花般的脣也沒了,森白的牙齒上都是凝固了的血……

    楊華明的手抖得跟什麼似的,嘴脣顫抖着哭不出一個聲兒來。

    楊華忠也是轉過臉去哽咽。

    劉氏瘋了似的撲上來,抱住懷裏的女屍,‘苦命的閨女啊……’

    哭聲驚飛了那些棲在附近的鳥雀,圍觀的人,皆小聲啜泣。

    實在是太悲慘了,簡直比上回趙大苟家那個烤熟的兒子還要悲慘。

    身爲三丫頭的親三伯,長坪村的里正,在自己的地盤上屢次發生這樣的事,楊華忠愧疚,自責,甚至對自己產生的濃濃的懷疑。

    茶園地裏,哭成一片,撕心裂肺。

    駱風棠和那日松走到一旁,兩個人沉默的站着。

    楊若晴也是眼角溼潤,她做夢都沒想到昨日上晝在池塘邊跟三丫頭的幾句對話,會成爲絕句。

    這麼文靜乖巧,勤勞聰穎的堂妹,她這個堂姐還許諾過等她出嫁的時候贊助一半的嫁妝呢,就這麼沒了?

    等等,

    楊若晴突然想到什麼。

    是的,昨日她故意跟三丫頭那裏提到了她送的野蘑菇,暗示劉雪雲喜歡喫。

    難道,這個死心眼的丫頭獨自進山,是爲了採蘑菇?

    腦袋裏嗡嗡作響,楊若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倘若真是那樣,那三妹的死,她這個堂姐就是……幫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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