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的命,是他救的,他挽救了楊家。

    但何家,卻斷送了唯一的兒子。

    命運的玩笑,有時候就是這麼殘忍,死了的人不知去了何處,而活着的人,將會用餘生來追思,緬懷。

    有的人或許會一蹶不振,但有的人,則會多擔起一份責任,不僅爲自己而活,也要爲逝去的人而活。

    自己這個弟弟的性格,做姐姐的一清二楚。

    從今往後,小安就是何家的兒子了,他必定會擔起爲何家二老養老送終的重擔。

    作爲姐姐,她只會支持他。

    何青松,謝謝你,今生你的家人有我們照顧,你可以瞑目了。

    你於我們楊家的恩情,若有來世,咱們接着再報。

    ……

    黑武帶人擡着擔架來了油茶村接小安下山,同行的還有黑武找來的一位郎中。

    “山下馬車都準備好了,住的地方也安排好了。”

    黑武跟楊若晴這稟報。

    楊若晴點頭,黑武想的很周全,走,或留,都考慮到了,是個可以繼續培養的合格屬下。

    一行人護着小安下山,小安躺在擔架上,懷裏緊緊抱着那隻骨灰罈子。

    好兄弟別怕,我這就帶你回家!

    下山後,已經是下晝了,考慮到小安的傷勢不能太受累,楊若晴安排大家先歇息一宿,明日再趕路。

    “這屋子離官道有段距離,地勢也較高,山崩的時候險險逃過一劫,黑武花了一筆錢跟主人家談妥,租用兩三天,鍋碗瓢盆,牀鋪用品什麼的,都很齊全。”

    安頓好小安之後,楊若晴在這農家小院裏四下看了一眼。

    劉雪雲跟在她身後稟報這裏的情況。

    “後院有一片小菜園子,裏面種的瓜果蔬菜我們都可以食用,除此外,因爲給的錢給到位,主人家聽說我們有人受傷,還專門送來了一隻老母雞。”

    老母雞?

    楊若晴的目光亮了下,“小安元氣大傷,雞湯可以補元氣,這是好東西。”

    夜裏,楊若晴端着雞湯過來看望小安。

    小安坐在牀上,受傷的腿已經纏了紗布打了繃帶。

    他懷裏,依舊抱着那隻骨灰罈子,埋着頭,沉默着。

    楊若晴也沒有說太多勸他振作之類的心靈雞湯話語,只是來到牀邊坐下,直接把手裏熱湯湯的雞湯遞過去。

    “小安,姐姐給你熬了雞湯,你先把湯喝了吧。”

    小安擡起頭來,“姐,我那隻包袱卷呢?”

    “是不是藍色的那隻?”楊若晴問。

    “是,那裏面有青松給他爹買的油茶餅。”小安又道。

    “放心吧,姐幫你帶回來了,油茶餅也在。”楊若晴道。

    只是那藍色的包袱卷找到的時候實在太髒了,上面都是血,楊若晴重新換了一塊乾淨的包袱捲包裹那幾塊油茶餅。

    “那就好。”小安鬆了一口氣。

    “那包袱卷別弄丟了,等回去了我要親手交到何叔叔手裏。”他又道。

    楊若晴輕輕點頭。

    何父估計一輩子都捨不得喝那油茶……

    “小安,先把雞湯喝了。”

    &nbssp;“姐,我不想喝。”小安皺着臉道。

    楊若晴蹙眉,眼底掠過一絲擔心。

    小安昏迷的時候,給他灌了一點米湯。

    醒來之後,也就喝了小半碗稀粥,這麼大的人,又受了傷,又正承受失去摯友的悲痛,不攝入能量可怎麼扛得住!

    “小安,你若想早一點把油茶送到何叔叔手裏,你就必須快些好起來。”

    “到時候,何家人……你還得留在旁邊安慰,照顧。”

    “這雞湯,是姐姐燉了兩個多時辰的,你聽話,喝一碗,好麼?”

    小安的眼眶再次紅了,他把懷裏的罈子輕輕放到牀裏面,再用一塊帕子蓋住,接過雞湯,合着眼淚大口大口喝到了腹中。

    看到小安終於喝完了,楊若晴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目光復雜的看了眼牀裏面的罈子,收了碗筷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在楊若晴一行抵達長坪村之前,那日松已經先行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了楊華忠他們,好讓家裏有個準備。

    六月十四,天陰沉沉的,小安終於順利到家。

    楊華忠家院子門口,那兩盞紅燈籠換成了白燈籠。

    專門收拾出一間屋子來,好給何青松停靈。

    馬車緩緩到了楊華忠家門口,院子外面的路邊,楊華忠他們早就等候在那裏,遠遠近近,還有不少聽到消息前來圍觀的村民。

    楊若晴騎着馬跟在馬車旁邊,馬車快要到院子門口的時候,楊華忠點燃了手裏的炮仗。

    這是接何青松。

    孫氏被王翠蓮和鮑素雲一左一右攙扶着,早就哭得眼睛紅腫。

    孫氏原本就很喜歡小安帶回來的這個朋友,尤其在得知何青松是爲了救小安而死的時候,孫氏悲傷又後怕,這幾天每天都在哭,連燒飯洗衣這些家務活都沒法打理,楊華忠專門去把小朵接回來照料她。

    人羣中,楊若晴一眼看到幾個穿粗麻孝服的。

    是小朵和駱寶寶。

    家裏人已經商量過了,何青松跟小安是生死兄弟,小安的命都是他給的。

    那麼何青松回來,小朵以妹妹的身份,駱寶寶則以外甥女的身份爲他披麻戴孝,也是應當的。

    馬車停下,楊華忠他們圍攏過來,楊若晴翻身下馬,打起車廂簾子,扶着小安下來。

    經過路上這七八天的修養,小安的傷好了個六七成,腿上的繃帶也已拆掉,能自己走路。

    他下了馬車,懷裏抱着一隻蓋了黑布的骨灰罈子。

    站在院子門口,擡頭看了眼門楣上掛着的白燈籠,眼眶再次紅了。

    “青松,我們到家了。”

    ……

    好一頓悲傷痛哭,就連楊華忠這樣的鐵漢子都淚流滿面。

    他的悲傷跟孫氏她們有些不同,除了對何青松的感激,還有藏在心裏的愧疚和自責。

    當初,看到兩個孩子那麼要好,尤其是何青松還給小安剝花生和瓜子的時候,他這個做爹的竟然鬼迷心竅把他們兩個往那方面去猜測……

    擔心受怕,總怕那些歪風會耽誤自家兒子娶妻生子,傳遞香火。

    如今,人家爲了小安把命都給搭進去了,何家的香火算是徹底斷掉了。

    楊華忠悲從心來,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裏,狠狠扇了自己兩大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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