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五房。
楊華洲陪着王栓子烤着火，拉着家常。
譚氏則跟楊華梅擠在暖桶裏，譚氏抓了一把南瓜籽在那剝給楊華梅，嘴裏還在細細詢問着老王家過年的情況。
譚氏的關心一旦涌上來，問的話題也是毫不顧忌。
比如：“年夜飯哪個燒的？”
“娘，是栓子和公爹一塊兒燒的。”
“沒讓你去竈房搭把手吧？”
“沒呢，我等着喫現成的。”
“那就好，年夜飯都有些啥菜？”
“魚啊肉啊還有豬蹄啥的。”
“嗯，也行，能喫，那你可吃了多少？”
“呵呵，娘，我肯定都吃了啊，這個問題就別問了吧？”
“咋能不問？我就怕你還沒動筷子就被其他人給搶了，且不說小黑是喫啥都不夠，你那個公爹也不是省油的燈，哪裏曉得關照你這個病人呢？”
楊華梅的尷尬症又發了。
不停的往王栓子那邊看，真怕他聽到這些不高興。
王栓子朝她擡起頭笑了笑，那眼神楊華梅看懂了，他這是在寬慰她，叫她不要擔心，丈母孃說她的，他這個女婿不會往心裏去。
楊華梅感激的點點頭，心裏的負擔一下子卸去了。
又回答了幾個譚氏問的奇葩問題後，譚氏對這趟過年楊華梅的待遇還算滿意。
不用操持年夜飯，也不用刷鍋洗碗，今早還是吃了一碗豬肚湯麪條纔過來的，老太太很滿意。
“那個紅梅還老實不？年夜飯是在屋裏喫還是也來了堂屋？”譚氏又問。
提到紅梅，楊華梅臉上剛剛浮起的笑容頓時就沒了。
“她在屋裏喫，小黑給她端過去的。”
她不想讓娘知道，昨夜喫年夜飯之前，公爹在竈房燒飯的時候一直跟王栓子那磨嘰，栓子被纏磨得沒法子，只得來她這屋跟她商量。
意思就是公爹想讓紅梅來堂屋跟大家一起喫年夜飯。
楊華梅那是堅決反對，絲毫不鬆口。
給出的理由只有一條，“不管別人家咋樣，在老王家年夜飯必須是一家人才能一起喫，紅梅若只是大白的師母或者義母，如今落難了，她非常歡迎紅梅過來一塊兒喫年夜飯，可紅梅偏偏跟大白亂x，就算肚子裏懷着娃，她楊華梅也不會承認紅梅的，所以堅決不準。”
“要是你爹執意要讓紅梅上桌喫飯，那我就不去了，也不吃了！”
最後，王洪全妥協了，只能讓小黑端了飯菜送去大白那屋給紅梅。
而在年夜飯桌上，王洪全始終板着臉，一個人悶頭喝酒。
今早連大年初一的第一頓早飯他都沒出屋來喫，這還是在爲昨夜的事生悶氣呢！
楊華梅有自己的底線，紅梅這塊絕對不妥協，公爹要生悶氣那就生好咯。
“沒讓她上桌是對的，那種野女人上了桌埋汰。”
譚氏讚賞的點點頭，把剝好了的一把瓜子肉放到楊華梅的手掌心裏。
“來，梅兒喫點南瓜籽仁，我昨夜聽你幾個嫂嫂和侄媳婦她們說話，提到了這南瓜籽仁，說仁，說養人呢，你大病初癒身體虛，多喫點，多補點……”
一張大黑臉湊了過來，身上還帶着一點點汗氣。
可不正是小黑麼！
小黑搖擺着大腦袋跟譚氏這撒嬌，還以爲能夠像小時候那樣被嘎婆疼愛，沒想到譚氏扭過頭看到小黑嘴巴上面那一圈冒出來的毛絨鬍子，頓時就犯惡心了。
“去去去，別礙事。”
小黑鬱悶的撇着嘴，翻了個白眼。
楊華梅說：“不準對嘎婆這樣。”
小黑皺了皺鼻子，“嘎婆不疼我了，南瓜籽不給我剝，壓歲錢也不給了。”
楊華梅楞了下，隨即朝小黑使眼色警告。
譚氏經此提醒纔想起自己還真的搞忘記了。
她從兜裏掏出紅封來，對小黑說：“你的壓歲錢是一兩銀子……”
“啊？這麼多啊？能買好多好喫的了！”
小黑頓時眉開眼笑，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肉都擠壓在一起，牙齦全給露了出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
他伸手就來譚氏手裏撈，結果捱了譚氏一下打。
“臭小子你猴急個啥？”
“嘿嘿……”
“這錢是給你的壓歲錢，卻不能給你自個收，得讓你給你保管着留待你將來娶媳婦用。”
譚氏說着，把紅封塞到了楊華梅手裏。
既然是給孩子的壓歲錢，楊華梅自然不會拒絕。
但客氣話肯定是要說兩句的，譬如：“娘，今年你咋給這麼多啊？壓歲錢這東西就是那麼個意思，用不着給太多……”
說這話的時候，她不由往楊華洲那邊看了一眼。
娘一下子給小黑這麼多，明着貼補，五哥會不會不開心？
楊華洲這些年在酒樓裏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雖然骨子裏還是那個憨厚耿直的楊老五，可在爲人處世這塊也學精了一些。
楊華梅眼神裏包含的擔憂，他怎會不知？
“娘今年大刀闊斧的改了規矩，家裏孫子輩的一概取消了壓歲錢，曾孫輩的不分男女全都有，每人一兩。”
楊華梅滿臉訝異，同時又說：“既是那樣，這錢我們就不能要啊，小黑是外孫……”
楊華洲呵呵的笑。
譚氏按住楊華梅的手：“手心手背都是肉，家裏這些男孩女孩都給了，你們家兩個小子，我咋地也要給一人份的，不然我這心裏不舒坦。”
“再說了，我這年紀也大了，一天不知道一天，壓歲錢也不曉得還能給幾年，指不定看不到小黑成婚生子，這錢啊，我提前給吧，你收好，甭推來讓去的。”
“娘，你可千萬別那麼說，您老一定要長命百歲啊……”楊華梅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兒，緊緊握住譚氏的手。
譚氏也後果了眼眶，額頭跟楊華梅的額頭輕輕抵在一塊兒，“好好，娘不說那些，總之這錢你收下。”
邊上，王栓子滿臉動容的看着，雖然丈母孃很不好相處，但對梅兒真可謂是掏心挖肺了。
這種場合下，身爲女婿有必要說兩句感激的話。
可是王栓子不敢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