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八百五十三章 猜錯的謎底
    老觀主一走,崔東山立即拿起桌上一支白玉軸,呵了口氣,拿雪白袖子仔細擦拭起來,人生樂事之一,就是虛驚一場不說,還有意外之喜。

    千萬別覺得老觀主和和氣氣,方纔大駕光臨落魄山,就只是待在山門口,坐在那兒喝茶水嗑瓜子,就是個好說話的主兒。

    幾座天下,十四境大修士裏邊,有幾個是誰都不願意去招惹的,只是白也是讀書人,老瞎子一向懶得理睬山外事,罵隨你們罵,別被老瞎子當面親耳聽見就行了。

    而那個綽號雞湯和尚的僧人神清,到底是一位“慈悲心即佛心”的佛門龍象,唯獨東海觀道觀的這個臭牛鼻子,行事最爲無跡可尋。

    老觀主從頭到尾,都沒有跟隋右邊多說一句。

    隋右邊原本是想借此機會,多問些自己先生的事情,只是事到臨頭,話到嘴邊,總難開口。

    其實姜尚真與她說了些雲窟福地的內幕,關於那位撐蒿人倪元簪,什麼江淮斬蚊,當年爲何失蹤,爲何被老觀主丟出藕花福地,在異鄉客子光陰悠悠,肩頭多出了一隻三足金蟾,倪元簪所謀何事,與金頂觀的淵源等等,姜尚真都無藏掖。之所以在隋右邊這邊,姜尚真這麼好說話,理由很簡單,雙方都是落魄山混飯喫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可要單純是真境宗譜牒劍修,與玉圭宗老宗主的關係,那麼姜尚真的口碑風評,一直很穩。

    朱斂倒是沒有往她傷口上撒鹽,論說苦心人天不負,可憐癡心人總被無情惱。

    一些個心心念唸的久別重逢,越是山河無恙,物是人非就越揪心。

    隋右邊神色黯然,沒有御劍離開落魄山,返回那處結茅修道之地,而是拾階而上,看樣子是要去山巔那邊賞景。

    朱斂拿起另外那支軸頭,看似白玉材質,晶瑩玉潤,實則不然,細看之下,竟是牛角質地。

    裝裱壁上掛畫的兩支軸頭,是有學問的,若是高下雙軸,合稱天地款,如果是一幅手卷左右攤開,就是日月款。老觀主的這幅道圖,比較特殊,只說軸頭,當然屬於日月款,因爲五嶽真形圖的形制,自帶天地款。

    故而一幅道圖,上天下地,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崔東山手持其中一支軸頭,笑道:“此物不管是埋於宅地,貼在門上,用來安家鎮宅,還是符籙緘封,將卷軸佩戴在身,一位練氣士的跋山涉水,簡直就像既是五嶽山君,又是大瀆水神,天然兼具山水神通,擁有諸多不可思議之妙。相較於吳霜降那副懸掛就不能動的楹聯,老觀主的道圖要更靈活一些。”

    道書,畫軸,兩者合二爲一,就成了件仙兵。

    朱斂隨口問道:“一旦煉化成功,道書軸頭合攏,地仙修士也能手持此物遠遊,登山入水?”

    畫軸材質宜輕不損畫,所以百姓之家畫卷軸頭多是木質,書香門第和富貴人家多用金玉,山上仙府,眼光挑剔,千年靈芝,也有或青白或鬥彩的瓷軸,一般來說,牛角軸容易蟲蛀,開卷則多有溼氣,但是這對牛角軸頭,極有可能是遠古時代某位老觀主同道修士的遺物,屬於可遇不可求的極爲珍稀之物。

    關鍵是朱斂手中這支畫軸,銘刻有墨篆“水籙”兩個大字,“檢劾三界,封署山嶽,考明過功,鑑騭罪福”。此外以蠅頭小楷寫了百餘個地仙名號。崔東山手裏邊那支,則是丹書二字“山符”,雲霞蒸騰,“天人授籙,永無水患,召神劾鬼,拔度生靈”。額外繪有白餘尊山神圖像,像是一幅神靈羣真朝拜圖。

    崔東山搖搖頭:“那可不行,必須是上五境修士,不然拿都未必拿得動,更別說帶着出遠門了。”

    對於一件仙兵重寶的駕馭,從來都是各大宗門不小的難題。

    崔東山笑嘻嘻道:“若是老觀主的本命物,那咱們落魄山就真要發了。”

    攻伐之物,很多時候就是個花架子,更多是用來震懾,一般情況,其實沒有什麼用武之地。可若是能將一地山水氣運培本固元,同時不斷聚攏天地靈氣,就是地愈靈人愈傑的命理格局。

    崔東山嘆了口氣,“可惜可惜,畢竟是前朝之物,僥倖流傳到了本朝,一朝天子一朝臣,就再難以詔令羣仙了。”

    朱斂笑道:“八分飽剛剛好。”

    崔東山越看越覺得有門道,嘖嘖稱奇道:“不過先生要是捨得,拿此物走一趟皚皚洲九都山,估計都能直接換來個太上供奉噹噹。只要先生願意開價,九都山那邊肯定會砸鍋賣鐵,哪怕欠一屁股債,都願意買下。”

    崔東山感慨道:“咱們的家底總算不薄了。”

    剛得手的老觀主這幅道圖,還有之前吳霜降贈予的楹聯。

    前者可以安置在霽色峯祖師堂內,後者會懸掛在桐葉洲下宗的祖師堂大門口。

    擁有了這兩件鎮山之寶,落魄山和未來下宗,就真正擁有了一流宗字頭門派的仙氣和底氣。

    此外還有老秀才從蘇子、柳七那邊討要來的兩幅字帖,花開帖,求醉貼,皆道氣沛然,蘊藉文運。

    既有雪中送炭,也有錦上添花。

    以後落魄山只要真正開枝散葉了,估計會涌現出不少的讀書種子。

    崔東山轉過頭,朝小米粒喊道:“右護法繼夜航船之後,又立下一樁大功!”

    當初在夜航船那邊,陳平安一行人被吳霜降來了個守株待兔,結果是好,只是過程可謂兇險至極。之後如果不是小米粒機靈,以吳霜降的淡漠性情,在已經送出一幅《當時貼》的前提下,不太會送出那件仙兵品秩的鎮山之寶。

    這幅《當時貼》,如今就掛在陳平安住處的竹樓一樓內,其中鈐印在字帖上的兩方印章,都已經失去了全部道韻,換成了那頭化外天魔的修爲,一字一境界。字帖唯獨剩下一枚花押,“心如世上青蓮色”,依舊玄妙。

    小米粒聽得犯迷糊,都顧不上雀躍了,撓撓頭,問道:“啥?!咋個又立功啦?”

    崔東山將一對軸頭都收入袖中,準備着手將兩物與道書煉化熔鑄一體,一心兩用就是了,不耽誤崔東山跟小米粒聊天,“回頭小師兄就幫你跟大師姐說一聲,必須記上這筆功勞。”

    小米粒站起身,一路跑到桌子那邊,好奇問道:“老道長送咱們的東西老值錢了?”

    朱斂笑着點頭,“可值錢,兩支畫卷軸頭很有些年頭了,如果只是那幅圖,”

    小米粒神采飛揚,哈哈笑道:“老前輩是位老道長,送出的老東西老值錢!”

    黑衣小姑娘也沒有光顧着開心,望向山路那邊,撓撓臉,輕聲道:“不曉得啥時候再來做客,老道長的脾氣,好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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