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爲此還在離開浩然天下之前,專程去了趟功德林找劉叉。
文廟那邊甚至只是讓茅小冬一人象徵性陪同前往,由此可見,對白澤確實放心得無以復加。
每天就是在那邊釣魚的大髯劍客,在前輩白澤可惜他的劍道成就在異鄉止步之後,劉叉只說了一句話。
“讓浩然天下少了個十拿九穩的十四境,其實我虧得不多。”
由此可見,劉叉篤定醇儒陳淳安這位亞聖一脈的頂樑柱,假若沒有死在他的劍下,絕對可以躋身十四境,而且極快,未必比合道星河的符籙於玄更慢。
一旦肩挑日月的陳淳安成功合道十四境,對於蠻荒天下來說,後果不堪設想。
既是毋庸置疑的合道人和,又兼具合道天時之玄、地利之優,再加上陳淳安自身的儒家聖賢神通,這麼一位十四境,戰力相當可怕。
要知道當年在劍氣長城的城頭上,在董三更之前,陳淳安就曾拖拽過荷花庵主的那輪明月。
陳清都笑道:“換成我是那個小夫子,就說服至聖先師,如何都要聯手做掉你,絕對不留後患。”
就像董三更的孫子,劍修董觀瀑,陳清都其實很順眼,對其劍道,還曾寄予厚望。
喜歡歸喜歡,該殺還是得殺。
“那就不是禮聖了。”
白澤搖頭道:“何況我也不是那麼好殺的。”
白澤當年之所以願意讓道給託月山大祖,不是自認無望那個觸手可及的十五境,而是一旦白澤當時就破境,對整座蠻荒天下的影響太大,最終形勢演化,會與白澤心中的大道相悖。
白澤曾經寄希望於小夫子禮聖的規矩,能夠讓浩然人族和蠻荒妖族,合力打造出一個雙方相安無事的太平盛世。
這就涉及到遠古時代術法如雨落人間,妖族修煉的大道根本,因爲比人族多出一個至爲關鍵的煉形環節,在妖族和修士之間形成了一道門檻,阻攔下了大地之上無數妖族的開竅,這屬於先天劣勢,但是妖族修士一旦煉形成功,因爲真身的堅韌程度,就會多出一個後天優勢。
創建英靈殿的老祖初升,初衷就是試圖能夠將萬千術法,通過傳道一事,流佈天下,讓妖族修士如雨後春筍,在大地涌現,希望蠻荒螻蟻皆可成爲大野龍蛇,最終造就出一撥撥遠古時代被譽爲地仙的練氣士。
所以就有了道祖騎牛過關,就是專門找那初升,切磋道法。
一旦蠻荒天下的登山修士,沒有任何門戶之別,修行毫無門檻可言,最終修士煉形,就可以輕鬆研習各類術法,初升完成那個心中極爲宏大的願景,就有機會真的得以實現,“唯有妖族修士,先天肉身成聖,後天術法如神。”
如果只是妖族練氣士數量的多如泉涌,還好說,真正的問題,在於蠻荒天下的妖族,是幾座天下中,最有可能有實力、也是最有
野心以及最富殺戮本性的存在,殺戮,吞併,侵襲,劫掠……無止境追求單個個體的無限強大,不希望有任何的約束。
要是隻說飛昇境之間捉對廝殺的實力,不光是吃盡苦頭的浩然天下,敵不過蠻荒,青冥天下和西方佛國,也是一樣。
而刑官豪素在聽陸沉說仙簪城一役,城主玄圃竟然在一炷香內就斃命,也會覺得意外。
不敢相信,蠻荒天下竟然有如此道法稀爛的飛昇境大妖。
同樣是飛昇境的浩然修士南光照,被豪素在自家宗門的山門口那邊斬下頭顱,幾乎可謂毫無還手之力,這位刑官可半點不覺得出奇。
蠻荒天下之外的山巔修士,對待修行一事,不會刻意逃避廝殺、鬥法,但是大道追求,終究還是與天地共不朽。
蠻荒天下卻是截然不同的風土習俗,好像妖族自誕生起,就是爲了自我的生存,不惜帶來個體之外的一切毀滅,修行、煉形、攀境,就是爲了純粹的廝殺,不知疲倦地攫取,簡單說來,生存需要進食,修行就是爲了更大程度的果腹,每次登高,就可以喫下更多的天地衆生。
如果再有大妖有意爲之,開闢出一條登山捷徑,領着妖族走向這條道路。
那麼幾座天下,就會被裹挾其中,戰火綿延,生靈塗炭。而老祖初升建立英靈殿的初衷,就是讓一個十五境,比如白澤,帶着十幾位十四境,以及數量衆多的上五境修士,嘗試着讓整個人間併攏爲一座天下。
一旦白澤就是那個十五境,就算那些十四境修士再桀驁不馴,也要乖乖聽從白澤的命令。
屆時在白澤的帶領下,可以隨便打開一道銜接兩道天下的大門,聯袂遠遊,足以殺穿任何一座天下,之後再來慢慢蠶食。
所以初升其實曾經私底下找過白澤,願意尊奉白澤爲妖族領袖,希望白澤能夠帶領妖族登頂。
因爲白澤擁有一門天授神通,就是掌握天下一切妖族真名!沒有?很簡單,白澤就直接給你取一個。
只可惜白澤拒絕了。
後來便是陳清都領銜的那場問劍託月山。
再後來初升爲了逃避道祖,不得不遠遊天外。
因爲只要談不攏,青冥天下的萬千修士,一定就會如一場從天而降的磅礴大雨,紛紛落在蠻荒大地。
三教祖師當中,公認道祖脾氣最差,最會打架。
那場不見記載的戰役當中,正是那個少年模樣的道士,法相頂天立地,手中拽着兵家初祖的龐然身軀,一次次砸向那位劍修。
白澤說道:“故意放過了酒泉宗和大嶽青山,沒有像在白花城、仙簪城、曳落河和託月山這般大開殺戒。齊廷濟幾個,一路就跟着照做了。除了陸芝在酒泉宗喝酒的時候,有撥修士見色起意,給她砍死了,此外兩地都沒什麼風波。”
陳清都笑道:“這個末代隱官,當得還是心腸軟。”
年輕劍修斐然,曾經說過一句肺腑之言,浩然天下的山上山下,始終被沉默的強者們保護得很好。
去過天外的大修士,難免都會有一個類似的感想,每座天下,就像遠遊太虛的一條渡船。
一切有靈衆生,登船下船,來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