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八百七十六章 各有渡口
    少在這邊裝傻賣癡,即便你只是半個繡虎。

    崔東山嘆息一聲,既然無法私了,就只好做買賣好了。

    崔東山豎起兩根手指,然後又加了一根手指。

    白帝城在蠻荒天下建造下宗一事,落魄山願意鼎力相助,比如招徠兩到三位劍仙。

    鄭居中好似懶得讓崔東山抖摟這些小機靈,直截了當說道:“先前在騎龍巷鋪子那邊,我跟你家先生談妥買賣,你這個當學生的,就別畫蛇添足了。”

    崔東山有些無奈,其實早先第一眼瞧見壓歲鋪子的那副對聯,是有懷疑的。

    雖說是那位賈老神仙的親筆無疑,可那副對聯內容,怎麼看都透着一股懸乎,傻子都看得出不對勁嘛。

    所以當時崔東山笑得不行,搶了對聯就往鋪子外邊跑,說是要給先生的師兄瞧瞧,把賈老神仙給嚇得魂不守舍,所幸崔東山也就是嚇唬嚇唬賈老神仙,很快就丟還給了賈晟,說繼續掛着好了。

    其實崔東山當時已經將那對聯從材質、文字、落款、鈐印都給研究了一遍,的的確確,沒有半點玄妙可言,就真的只是很普通的對聯,更是賈老神仙的手書字跡無疑。

    等到鄭居中自己道破天機,崔東山才喟然長嘆一聲,真正明白了那個“會心處不遠”的真實含義。

    學問不在對聯本身,而是距離對聯“不遠處”的賈晟身上。

    同時提醒先生,只要會心想到此事,就距離白帝城鄭居中不遠了。

    這說明鄭居中極有可能,在他師父陳清流還是賈晟之時,鄭居中就已經捷足先登了,就像與師父毗鄰而居多年,鄭居中以此觀道,與斬龍之人學習劍術?

    事實上,之前兩個鄭居中,確實都在蠻荒天下,只不過陳平安在草頭鋪子與“賈老神仙”曾經有過一番心聲,只不過賈晟自身就像一位負責收寄信封之人,對於雙方書信往來的內容,賈晟是毫不知情的。

    鄭居中則悄悄跟隨韓俏色通過歸墟,憑此瞞天過海重返浩然,再以“賈晟”作爲一座山水渡口,跨海登岸,直接來到騎龍巷這邊,至於爲何多此一舉,故意從“會心處不遠”那邊現身,不過是讓事後覆盤此事的崔東山,讓這半個繡虎,好好想一想,白帝城彩雲間一別,百餘年過去了,爲何如今棋力不增反降。

    崔東山頓時想明白一事,突然怒色道:“鄭先生這就過分了啊!實在太過分了!”

    鄭居中一笑置之,準備走了。

    崔東山趕緊快步跟上,“就不能換個對雙方都更有利的法子?鄭先生這種都快要跳脫三界外的高人,何必慪氣呢?”

    鄭居中懶得多說一個字。

    崔東山側身而走,正色道:“我可以與鄭先生再下十局棋。”

    “既然都比不過當年的彩雲十局,你是覺得我很空閒?”

    鄭居中緩緩而行,“你可以覺得輸棋有滋味,但是我覺得贏棋沒意思。”

    身邊這個眉心紅痣的白衣少年,終究不是那個好不容易躋身心智圓滿無漏、太上忘情之境的巔峯繡虎了。

    有了太多的牽掛。人味一多,棋力就淺。

    鄭居中嘆了口氣。

    就像崔東山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個口頭禪,“我是東山啊。”

    確實不假,少年崔東山,終究不是當年那個崔瀺了。

    當年作爲文聖一脈首徒的年輕讀書人,造訪白帝城,雙方對弈於彩雲間,坐在鄭居中對面的崔瀺,捻子落子,不言不語,但是神色間,都像是在告訴鄭居中,你可以贏我這局棋,但是下一局棋的崔瀺,就一定可以贏過上一局棋的崔瀺,只要棋局夠多,鄭居中的贏面就會越來越小。

    這纔是鄭居中願意與一個年輕讀書人,連下十局的真正原因。

    明明輸棋,而且是一輸再輸,卻要比贏了棋更自信滿滿。

    鄭居中從不看自己的棋譜,只有彩雲局是例外。

    如果不是崔東山好歹猜出了自己跟陳平安的那樁買賣,鄭居中實在不願意再多說一句。

    作爲出手幫忙阻攔周密的回報,鄭居中讓陳平安放棄在桐葉洲創建下宗的打算。

    就這麼簡單。

    只要不是桐葉洲,寶瓶洲,中土神洲,甚至是蠻荒天下,都隨意。

    是白帝城打算在桐葉洲有所謀劃?

    完全沒有。

    鄭居中就只是讓那位年輕隱官心裏邊不得勁。

    你在書簡湖沒能做成的事情,等你當上了劍氣長城的隱官,文聖一脈的關門弟子,落魄山的宗主,更是一位劍仙了。

    在那桐葉洲,依舊做不成。

    任你在桐葉洲那邊早有佈局,先手不斷,苦心經營,謀劃深遠,看似天時地利人和都不缺……

    可你陳平安就是做不到。

    鄭居中曾經答應過崔瀺,要爲他的小師弟護道一程。

    這要還不是護道,怎麼纔算?

    崔東山悶悶道:“有些人也就是欺負我家先生年紀輕,境界不高。”

    鄭居中停下腳步。

    不是在意崔東山的含沙射影,而是覺得崔東山的這句話,說得太過弱者。

    弱者不是身體羸弱,腿腳無力,不是山上人眼中的凡俗夫子,也不是山巔修士眼中的山中人。

    而是喜歡遇事找藉口,是一個人的心性太過軟弱。

    崔東山舉起雙手,“當我放了個屁。”

    極少如此喫癟。

    誰讓身邊這傢伙是鄭居中。

    鄭居中的那個傳道恩師,斬龍之人陳清流,他就算願意出劍,但是未必護得住龍州地界這般周全。

    在崔東山看來,真正稱得上攻守兼備的得道之人,屈指可數。白帝城城主當然穩居其一。

    崔東山雙手籠袖,問道:“既然已經事了,還在這邊散步?”

    鄭居中說道:“在等陳平安的第二記後手,李希聖。但是陳平安還是太過心軟,既不願求我,又不願耽誤李希聖的修行,就只好與我做買賣了。”

    一個修爲實力不可以境界高低、以常理揣度的人。

    師弟柳赤誠曾經爲李希聖捎話給自己。

    鄭居中很期待與李希聖下一局棋。

    崔東山問道:“如果我先生是求你,會怎樣?”

    鄭居中說道:“還會怎樣,不會答應。”

    突然一個老秀才出現在兩人身後,一手按住崔東山的腦袋,往旁邊挪了挪,伸手抓住鄭居中的胳膊,哈哈笑道:“鄭先生,鄭先生,且慢行一步。走,回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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