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八百八十九章 何謂披星戴月
    陳平安與寧姚走回小鎮,在這再不只有督造衙署的槐黃縣城,兩人路過一座老字號的酒樓,佔地不大,卻有三樓,這裏曾經是小鎮最高的建築,不過三樓不對外開放。

    陳平安臨時起意,說去裏邊喝酒,還笑着與寧姚說早年一般只有福祿街和桃葉巷的有錢人,纔會來這邊喝酒,不然就是龍窯老師傅在這邊收徒辦酒。

    在京城火神廟那邊閒聊,陳平安才知道,其實這棟酒樓是封姨的產業。三樓就是她的一處歇腳之地。

    除此之外,封姨還攢了不少地契。她還泄露天機,說那些如今已經轉爲民窯的龍窯窯口,其中大半是老車伕名下。老車伕平時就住在二郎巷那邊。至於中土陰陽家的陸尾,在福祿街和桃葉巷都有不少宅子。

    陳平安選了一個靠窗桌子,只要了一壺酒。酒壺酒碗,都是本地燒造的青瓷。

    寧姚只是喝了一碗,卻也沒攔着陳平安喝酒。

    這座酒樓,早年曾經來過一位稀客。

    就連名義上的酒店掌櫃都沒當真。但是真正的酒樓主人,封姨卻有過幽幽嘆息一聲。

    一位雙鬢霜白的學塾先生,曾經在這邊要了一壺酒和幾碟佐酒菜,自飲自酌。

    而從酒樓二樓窗戶望去,剛好能夠看到街上那座牌坊的一塊匾額,當仁不讓。

    喝完酒喫過菜,陳平安臉微紅卻眼神明亮,站在窗口,望向那座牌坊樓片刻,收回視線後,與寧姚下了酒樓,返回落魄山。

    最西邊的宅子,是李槐家的,前些年在這邊還辦了場喜酒,是李柳嫁給了個外鄉讀書人,據說是個官宦人家的公子哥,讓婦人狠狠揚眉吐氣了一場,都不罵人了,那段時日,婦人最喜歡閒逛了,見了誰都笑臉相向的,其中不少都是吵過架甚至是撓過臉的街坊仇家。只不過這會兒一家人又回了北俱蘆洲。

    寧姚有些好奇李柳竟然會嫁人,陳平安笑道:“好像是了卻前世宿緣,斬斷紅塵,從此安心修行,躋身飛昇境,問題不大。”

    寧姚眨了眨眼睛。

    陳平安無奈道:“我也不知道。”

    寧姚歪了歪腦袋。

    陳平安說道:“我是說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呢。”

    其實這裏邊藏着個祕密,才讓董水井和林守一沒有徹底死心,或者說才讓他們倆個沒有對那個王八蛋套麻袋。

    只是這種事情,陳平安真不合適說出口。那個真相嘛,大致就在李柳這邊,是個有名無實。至於書生那邊是如何,天曉得。

    今天落魄山的一張桌子,熱熱鬧鬧,坐滿了人。

    對門的主位,坐着陳平安和寧姚。

    朱斂,管着賬房的韋文龍和張嘉貞。

    米裕,小陌,仙尉。

    背對門的末席位置,坐着陳靈均,小米粒,陳暖樹。

    先前是老廚子在竈房那邊忙碌,暖樹和小米粒都幫忙擇菜、吹竹筒,小陌負責端菜上桌。

    看得仙尉搖頭不已,這個小陌,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也對,自個兒也不是外人,很快就要跟賈老神仙、陳靈均是拜把子兄弟了,只等賈老哥挑選出個黃道吉日,他們仨就要在騎龍巷那邊斬雞頭燒黃紙。之前在酒桌上,陳靈均拍得他肩膀生疼,無妨,都是好兄弟。再說了,陳靈均已經拍胸脯保證,仙尉老弟你就等着吧,有福同享,保管喫香的喝辣的,以後但凡有哪次酒桌上只有三兩個下酒菜,就算我陳靈均不講江湖道義,虧待了兄弟!

    結果當時賈老哥一拍桌子,冷不丁罵了句放你孃的屁。

    把仙尉給嚇得酒醒了大半,倒是那個陳靈均,站在板凳上,雙手叉腰,哈哈大笑。

    原來是仙尉虛驚一場了,因爲賈老神仙很快就來了幾句快人快語,說陳老弟你是瞧不起咱這草頭鋪子,還是看不上我的燒菜手藝啊?酒喝再高,不能瞎吹牛,比不得山上的朱老管事,是必須的,可我賈晟這幾碟下酒菜的水準,小鎮酒樓有幾個掌勺大廚能比?!啊?!

    尤其是賈老神仙那個拖拽極長的“啊”字,聽得仙尉心裏暖洋洋的。

    這纔是自己心心念唸的江湖和酒局啊。

    至於今天這會兒嘛,就稍稍差了點意思,不過朱老先生的菜餚,味道確實絕了。

    再就是誰都不拘束,也沒什麼相互敬酒的繁文縟節,能喝酒喝,喫菜就喫,甚至都沒有那種寢不語食不言的瞎講究。

    朱斂呲溜一聲,抿了一口酒,笑問道:“小陌老弟,仙尉道長,可還算能下筷?”

    仙尉下筷如飛,低頭道:“能下筷,必須能。”

    小陌都沒說什麼,只是雙手持杯,仰頭,一飲而盡,再酒杯朝下。

    陳平安與朱斂心聲問道:“岑鴛機怎麼沒來?她是怕人多沒位置?”

    蔣去正在閉關修行,陳平安就沒讓朱斂喊人。

    朱斂笑着解釋道:“不是,她每天只有雷打不動的早晚兩頓飯,而且是藥膳,今兒時辰沒踩點上,就不來了。姑娘嘛,再天不怕地不怕,也要怕個胖字。而且我跟她打過招呼了,她說回頭得單獨請山主和山主夫人喫頓飯,道個謝。”

    陳平安聞言忍俊不禁,“那就是我沾光了。”

    想起一事,陳平安繼續以心聲問道:“如今岑鴛機的爹孃到底歲數大了,兩老身體還好?上次回鄉,我就聽小米粒說岑鴛機的孃親感染風寒了。”

    朱斂說道:“先前東山暗中假扮郎中,給幫忙看過了,身體無恙。”

    陳平安點頭道:“還是要多留心。”

    朱斂點點頭。

    喫過一頓飯,陳平安讓暖樹和小米粒一起帶路,要去趟裴錢的宅子。

    陳平安看了眼右護法的棉布挎包,笑問道:“那一大兜的金瓜子呢?是嫌重,就沒帶出門?”

    小姑娘拍了拍心愛挎包,給好人山主小聲解釋道:“這座‘陪都’之內,暫時只有一部分兵馬駐紮在裏邊,隨我南征北戰,主力待在別處按兵不動嘞。”

    有陪都,當然就還有座京城,當然就是她跟裴錢、暖樹都有的那隻青瓷儲蓄罐了,是老廚子早年送給她們仨的。

    至於京城和陪都的暱稱,當然是裴錢幫忙想出來的綽號,老霸氣了。

    這還是陳平安第一次走入裴錢的宅院。

    當然這與陳平安在落魄山停留不久有關,

    將近三十年,他這個山主,甩手掌櫃當得不是一般過分。

    到了裴錢屋子,一側屋子是住處,另外一側屋子……算是這位開山大弟子的書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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