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八百九十八章 未來
    “在見到隱官之前,我還好奇,得是何等出彩的奇男子,才能配得上一座天下第一人的寧劍仙,哪怕是當着我那鍾兄弟的面,我都直白表露了自己的這份疑惑,還不止一次兩次,直到今日一見,才曉得什麼叫天作之合,月老牽線,神仙眷侶!”

    “見過了寧劍仙,才知道天下女子都是庸脂俗粉,等到親眼見到了隱官,就又知曉了何謂年輕有爲,是我虛度光陰,一大把年紀,真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對了,陳山主,忘記介紹自己了,我叫蘇孤,孤家寡人的孤,道號姑蘇,卻是三姑六婆的姑。與鍾兄弟屬於性情相合,一見投緣,說實話,我之所以能夠與鍾魁義結金蘭,同遊桐葉洲,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歸功於寧劍仙的牽線搭橋。”

    鍾魁看着那個神色誠摯、言語懇切的胖子,怪可憐的。

    倒也不算全部假話,姑蘇確實多次質疑陳平安,比如這廝定然是個花花腸子的大豬蹄子,而且胃不好,喫不得半點粗糧,讀了幾本聖賢書,好的不學壞的學,半點不正人君子,擅長花言巧語,想來那寧姚資質太好,肯定不曉得紅塵滾滾的江湖險惡,她又生長在劍氣長城,多半是個不諳世事人情的小姑娘,然後就被一個外鄉的讀書人,撬了整座劍氣長城的牆角,被陳平安用那花言巧語給迷了心竅,這類事,煙粉、遊仙小說裏邊何曾少了?

    不過胖子此刻之所以如此老實,言語這般殷勤諂媚,自然還是忌憚那個暫時不見身影的寧姚。

    天下鬼物,除了怕雷法,畏懼那些黃紫貴人的龍虎山天師,更怕那些氣運在身的大修士,因爲會被天然壓勝。

    崔東山抖了抖袖子,這就很落魄山了。

    自家門風,真是一樁咄咄怪事。

    掰手指一算,好像也只有老觀主和鄭居中這樣的十四境,才能避免?

    這頭人間帝王出身的鬼物,曾是周密留在浩然天下的後手之一,落子佈局已久,只是等到周密登天離去,就像抽離了氣運,很快就被仗劍飛昇至浩然天下的寧姚發現蹤跡,再被文廟在海上阻截追捕。

    可瘦死駱駝比馬大,既然是個從飛昇境跌落的仙人境,所以不可以視爲一般仙人,就像姜尚真,如今浩然天下幾個仙人,敢說是他的對手,比如狷介清高的大劍仙徐獬,在驅山渡那邊與玉圭宗的王霽朝夕相處,提起老宗主姜尚真,徐獬也只能說自己敢於與之問劍,卻絕不認爲自己能勝過姜尚真。

    一般情況下,這頭鬼物,在頂尖戰力嚴重缺失的桐葉洲,算是實打實的罕有敵手了。

    那座海中陵墓,墳冢懸空,屬於天不收地不管,所以才能隱蔽多年,如果說一條行蹤不定的夜航船,是隻豪門大宅裏的蚊蠅,到處亂竄,偶爾還會發出點聲響,那麼這個胖子的修道之地,就是隻趴在角落不動彈的壁虎,故而更難被文廟察覺痕跡。

    大概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緣故。

    看着那個面帶笑意的年輕隱官,胖子吃了顆定心丸,自己不過是抖摟了一手公門修行的雕蟲小技,就輕鬆過關了。

    哈。

    到底是年輕,喜歡這套虛頭巴腦的,要面子,不經誇。

    胖子試探性問道:“陳山主,寧劍仙人呢?我於情於理,都得當面謝謝她。”

    到底是忍住了,沒有學那鍾魁,直接稱呼寧姚爲弟媳婦。

    陳平安笑道:“她已經重返五彩天下了。”

    胖子滿臉遺憾,輕輕搓手,氣勢就有了幾分變化,雖然低着頭,腰桿卻是挺直了幾分。

    那就是你陳平安身邊,當下沒有一位飛昇境劍修嘍?

    別看胖子油腔滑調,言語膩人,就只像是個不學無術的市井幫閒,可是有件事,還真被他看準了。

    如果陳平安是金甲洲“劍仙徐君”的那種橫空出世,胖子死活都不會跟着鍾魁趕來仙都山,只敢遠遠待着,等着鍾魁參加完下宗慶典,再繼續結伴遊歷。

    可陳平安既然前些年還是玉璞境,那麼不管陳平安在蠻荒天下做出什麼嚇破旁人膽的壯舉,胖子都可以篤定一事,陳平安絕對不是一位十四境修士,至於他如何能夠打斷一座人間最高城,與緋妃拖拽爭奪一條曳落河,甚至還能劍開託月山,斬殺一位飛昇境巔峯劍修大妖……沒關係,胖子依舊咬死一個真相,走捷徑的陳平安,就像個“貪天之功爲己有”的大道蟊賊,等年輕隱官返回浩然,別說什麼十四境了,估計能夠保住金丹境就算洪福齊天了。

    胖子的這個想法,是單憑鍾魁與之閒聊的隻言片語,最終推演出來的結果,在鍾魁看來,其實沒有任何問題,甚至就是那個真相了。

    胖子突然發現那個黃帽青衫的年輕修士,又開始笑容淺淡,似笑非笑了。

    寡人修道三千載,惜哉壯哉無敵手。

    要不是那位澹澹夫人,長得實在太過磕磣了點,關了燈都下不去嘴,不然一座淥水坑早就更換主人了。

    陳平安轉頭笑道:“小陌,好好招待貴客。”

    小陌點頭道:“公子請放心。”

    只有兩種客人,纔是貴客。

    一種是自家公子親自迎接,一種是能夠嗑上瓜子的。

    鍾魁看了眼胖子,好自爲之。

    方纔來時路上,姑蘇言之鑿鑿,要對這座雲遮霧繞的仙都山,試一試水深水淺,對方修士,只要是單挑,就不用管了,我作爲山上前輩,得教他們一個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免得年輕人建立了下宗,就翹尾巴,眼高於頂,小覷天下英雄,會喫大苦頭的。

    可要對方不講江湖道義,圍毆,喜歡一擁而上,那你鍾魁得勸架,免得我打得興起,出手沒個輕重,害得陳平安身邊的小嘍囉們掛彩,回頭帶傷參加慶典,就不好看了。

    陳平安單獨拉上鍾魁一同散步。

    萬事開頭難,一座嶄新宗門的籌建,在初期往往涉及諸多陣法隱祕,不好聘請山上匠師、機關師,就只能是“元老”們親力親爲了,此刻在渡口和山上兩地忙碌的符籙力士、機關傀儡,數量多達兩百,品秩都不高,要遠遠低於渡船上邊的那些雨工、挑山工和摸魚兒,不過擔任苦力,綽綽有餘。負責駕馭傀儡、驅使力士的“督造官”,正是三位來自玉芝崗淑儀樓的流亡修士,年紀都不大,百多歲,境界也纔是兩觀海一洞府,三人暫時還是仙都山的不記名客卿。

    鍾魁纔剛伸手,陳平安就已經遞過來一壺酒。

    鍾魁揭了紅紙泥封,低頭嗅了嗅,道了一聲好酒,笑問道:“是在託月山那邊跌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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