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九百一十六章 此間事了
    只是聽說那個蕙庭終於死了,讓齊狩確實心情大好,他側過身,主動抱拳道:“這件事做得漂亮!”

    陳平安說道:“不過蕙庭當時是爲了救個朋友,屬於自己求死,大概在蠻荒天下修士眼中,也屬於豪傑了?”

    齊狩冷笑道:“這傢伙也就是沒落在我手上。”

    陳平安嘖嘖道:“落在你手上又如何,你能夠在託月山和元兇的眼皮子底下做掉蕙庭?你要知道,這位蠻荒大祖的首徒,還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飛昇境劍修。”

    齊狩好奇問道:“那你是怎麼讓蕙庭自投羅網,又是怎麼讓那元兇救之不及的?”

    陳平安卻沒有給出答案。

    蠻荒天下總有那麼一小撮修士,讓劍氣長城最爲記恨,卻殺之不得。

    比如文海周密的大弟子,劍仙綬臣,以及這個行事陰險、專門刺殺女子劍修的蕙庭。

    而蕙庭又顯得尤其可恨,綬臣再可恨,擅長在戰場上隱藏身份,喜歡撿漏戰功,但是歷史上綬臣也曾有多次硬碰硬的問劍,再者綬臣的出劍精準,並不會刻意針對誰,而蕙庭就只是爲了提升飛劍“脂粉”的品秩,只挑選劍氣長城的女子劍修不說,根本不管境界高低,年紀大小,而且每次得手就立即撤出戰場,那些被飛劍斬殺的女子,下場極爲悽慘,魂魄會被飛劍拘押再煉化,如燈芯之緩慢燃燒。

    齊狩問道:“書院選址妥當了,你不去那邊看看?”

    陳平安搖頭道:“下次再說吧,我馬上就要返回浩然天下。”

    齊狩撇撇嘴,“到處都是隱官大人的身影,都過去這麼些年了,好像還是撇不乾淨,確實煩人。”

    陳平安笑道:“齊兄這個馬屁,拍得有點水準了,到了我那落魄山,至少能當個外門雜役弟子。”

    齊狩打算起身告辭,陳平安突然說道:“離別在即,那我就以上任隱官的身份,與新任刑官說句心裏話?”

    齊狩點頭道:“洗耳恭聽。”

    陳平安伸出手掌拍了拍身邊田壟,“不要想着抹銷痕跡,要覆蓋掉它,時日一久,功績就都是你的了。”

    齊狩大爲意外,陳平安這傢伙竟然如此豁達了?

    只是稍稍再一想,齊狩就立即覺得不對,問道:“你是不打算返回飛昇城,下次開門都不來了?”

    陳平安說道:“怎麼可能,我肯定會經常來這邊的。”

    齊狩笑罵道:“那你跟我瞎扯什麼虛頭巴腦的空道理?!”

    陳平安感嘆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如今齊兄不好騙了。”

    齊狩起身離去,陳平安突然拋過來一方印章,“送你了。”

    齊狩接過手中,印章並無邊款,只有四字印文,齊狩會心一笑,收入袖中,與陳平安道了一聲謝。

    “道在是矣”。

    其實陳平安不在飛昇城的這些年,也有些附庸風雅的傢伙,想要與二掌櫃依葫蘆畫瓢,靠批量兜售印章來發家掙錢,反正這玩意兒又沒啥本錢,印文內容,無非抄書而已,總覺得就是個沒什麼門檻的簡單活計,結果一方印章都沒能賣出去不說,一個個還被罵得狗血淋頭,二掌櫃只是把臉皮丟在地上,你們倒好,埋地下啦?

    齊狩御風返回飛昇城之前,笑道:“共勉。”

    陳平安點頭道:“共勉。”

    小陌蹲在白衣少年身邊,安慰道:“崔宗主,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有些事必須爭朝夕,有些事不必只爭朝夕,你我皆放寬心,不如提起精神,且看百年千年之後,興許今日之失,就是大道所契。”

    崔東山擠出一個笑臉,“道理我懂,就是有些心疼先生。”

    小陌微笑道:“你會這麼想,反而會讓公子多添一份心思。先生只會反過來心疼學生。”

    “但是我又覺得,有這麼個看似庸人自擾的兜兜轉轉,公子和崔宗主兩個天底下頂聰明的人,都顯得不那麼聰明瞭,可能纔是真正的先生學生?”

    “好像說了些廢話。”

    自己練劍,與人問劍,小陌自認都還算可以。

    唯獨勸慰旁人,確實並非小陌所長。確實比遞劍,太難多了。

    一直安安靜靜聽着小陌言語,崔東山使勁搖頭道:“不是廢話!”

    陳平安與齊狩敘舊後,沿着那條田壟原路返回,發現崔東山好像跟小陌聊得不錯,有了笑臉。

    一起回到飛昇城的自家酒鋪,一聽到二掌櫃不但回了,今兒還親自開門待客,老主顧們瞬間蜂擁而來,不少都是臨時從四座藩屬城池御劍趕來,反正不是酒鬼就是光棍,當然也有既是酒鬼也是光棍的,很快酒鋪就人滿爲患,不過跟以往不太一樣,不搶酒桌,喜歡去門口路邊蹲着,二掌櫃也是一貫喜歡蹲路邊喝酒的,聽着那些老朋友們的高談闊論,人人大聲言語,酒氣沖天,還是跟當年差不多,二掌櫃聽得多說得少,這頓酒別的不說,至少喝得不少隱藏極深的酒託都暴露身份了,比如老金丹宋幽微。

    暮色沉沉,等到酒鋪都要打烊了,白天沒少喝的陳平安,卻讓桃板搬出幾壇啞巴湖酒,再讓馮康樂去跟他爹說一聲,幫忙炒一桌子家常的佐酒菜。

    鄭大風好奇道:“幹啥?灌醉我有啥好處?再說了,你都吐過三回了,真能扛得住?”

    陳平安豪氣干雲道:“別廢話,一方醉倒爲止。”

    鄭大風笑道:“那就事先約好,誰都不許勸酒,只准自飲自酌。”

    陳平安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小陌和崔東山坐在了隔壁桌。

    只是陳平安和鄭大風才喝了兩碗酒不到,就來了年輕相貌的青衫男子,緩緩走向酒鋪。

    鄭大風瞥了眼,認得對方,好像是城內學塾那邊的教書先生,姓吳,這些年來過酒鋪幾次,卻不是常客,若是平攤下來,一年也就一兩次,不過每次來,都會去鋪子裏邊翻看無事牌。

    吳先生之前來鋪子,都是喝那一碗一顆雪花錢的竹海洞天酒水,只是上次來,好像換成了一碗啞巴湖酒,還帶走了一罈。

    鄭大風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還是對方身上的書卷氣,在劍氣長城比較少見,跟自己一樣,都屬於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就是不如自己這般鶴立雞羣。

    小陌眯眼打量一番,立即換了一張酒桌,以心聲說道:“公子,此人不簡單。舉止比較奇怪了,好像知道我不太好對付,反而故意讓我知道他的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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