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九百二十四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五)
    (章節上傳晚了,抱歉抱歉。)

    天邊火燒雲,晚霞行千里。

    一條名爲翻墨的龍舟渡船,在一處仙家渡口靠岸,一行人準備更換渡船,去往黃粱國。

    隊伍中爲首的,是個大搖大擺走下船去的青衣小童,兩隻袖子甩得飛起,身邊有個少女,腰懸一方抄手硯,手持綠竹杖。

    身後是一位儒衫青年,帶着個扈從模樣的黃衣老者,狀貌奇古,鶻眼鷹睛,只因爲瘦骨嶙峋,便像是穿了件極爲寬鬆的法袍。

    相較之下,那個年輕男子,就顯得最爲平淡無奇了。

    他們是要以觀禮客人的身份,受邀去參加一場開峯慶典。

    那個走路帶風的大爺,當然就是落魄山的元嬰境水蛟,祖師堂供奉陳靈均了。

    這次作爲山主陳平安嫡傳弟子的郭竹酒,也跟着陳靈均一起出門。

    而山崖書院的賢人李槐,與自號嫩道人的蠻荒桃亭,屬於蹭喫蹭喝,遠遊散心。

    桃亭除了鼎鼎大名的“嫩道人”之外,還有擁有另外一份關牒,還是南婆娑洲的山澤野修,道號龍山公。

    跟着他們的,或者說是帶路的,還有衣帶峯的兩位練氣士,宋園,師妹劉潤雲,後者肩頭,趴着一頭慵懶蜷縮起來的年幼白狐。

    距離重新登船還有一個時辰,陳靈均就在渡口選了一處臨水酒樓,打算飽餐一頓,喝個小酒兒,好好祭一祭五臟廟。畢竟翻墨龍舟是自家渡船,在上邊大喫大喝,不像話。那些珠釵島女修,碎嘴得很吶,要是傳到某個笨蛋丫頭的耳朵裏,少不了又要挨幾句有的沒的閒話。

    陳靈均在酒樓大堂,踮起腳尖,雙手趴在高高的櫃檯上邊,伸長脖子看着牆壁上邊的木牌菜單,與店夥計點菜,結果聽說這個名叫珍饈樓的地方,竟然還有一樁陳靈均聞所未聞的新鮮買賣,原來如今一洲南北,不少仙家渡口,都開設有珍饈酒樓,修士只需要在酒樓這邊給一筆押金神仙錢,就可以飛劍傳信給各個渡口的劍房,酒樓得了消息,就可以點菜,珍饈樓會用仙家祕製的食盒裝上各色山珍海味,幫忙送到山門口那邊,保證滋味與堂食一模一樣……

    只是那筆額外的路費,得按山水路程計算。

    青衣小童愣了半天,陳大爺今兒算是開了眼界了。

    生意還能這麼做?只是偏偏自家的牛角渡,還有稍遠一點的紅燭鎮,怎麼就沒有開設一座珍饈酒樓?

    李槐難免有幾分猜測,不會又是董水井的手筆吧?這種勾當,真有生意?

    因爲人多,拼桌不像話,陳靈均就要了個雅間,十顆雪花錢起步,很快就擺滿了一桌菜餚,陳靈均要了兩壺酒,翹起二郎腿,抿了一口仙釀,轉頭望向窗外,渡口那邊,陸陸續續有幾條私人符舟靠岸,不至於橫衝直撞,但是無一例外,都會抖摟一下符舟的迅捷,陳靈均瞥了眼符舟上邊的人物,多是年輕男子,帶着鶯鶯燕燕,他們就像額頭上刻倆字,有錢。至於看人的眼神,也就倆字,窮鬼。

    嫩道人只是小酌,護道一事,不可馬虎。

    貪杯誤事?不可能的事,只是姿態得有。

    天曉得會不會又被老瞎子拽入夢中,踩上幾腳?

    畢竟老瞎子做事,從來只看心情,全然不講道理的。

    上次護駕有功,老瞎子難得良心發現,“隨手”丟了一本古譜在桃亭身上,是上半部的煉山訣。

    這些時日,桃亭沒有片刻懈怠,都在閉關,當然對於桃亭這種巔峯大修士來說,所謂的“閉關”,就不是那種尋常飛昇境修士,一般意義上尋一處山水祕境的趴窩不動了,而元嬰、飛昇兩境修士,一直被山上調侃爲“千年王八萬年龜”,桃亭當然不至於如此寒酸。

    桃亭作爲遠古攆山一脈的老祖宗,當之無愧的開山鼻祖,與身爲舊王座大妖的搬山一脈袁首,完全是一個輩分、道齡相當的蠻荒大妖,由於雙方都跟山不對付,雙方自然而然就有了一場無形的大道之爭,要說驅山徙嶽一事,桃亭自認不比袁首差半點,唯獨在“煉山”一道,遜色頗多,簡單來說,就是搬山、攆山,兩者本領相仿,但是“喫山”的本事,桃亭確實比不過袁首。

    在強者喫肉、弱者被喫肉的蠻荒天下,雙方起了衝突,打不過的一方,就只能避其鋒芒了,逃唄。

    遙想當年,“年輕氣盛”的桃亭,曾經野心勃勃,試圖憑藉本命神通,滾雪球一般,試圖堆砌出一座高山,放出話去,要比那蠻荒大嶽“青山”,還要高出一座“青山”。

    至於緋妃和仰止那兩個老婆姨之間的腌臢交易,騙騙一般修士沒問題,對於山巔大妖來說,豈會不知內幕。桃亭不稀罕學,何況朱厭也是個不喜歡建立宗門的,桃亭當年就只好狠下一條心,富貴險中求嘛,看看有無機會,在十萬大山邊緣地界,今天偷一座,明兒搬一座,等到喫飽了,再去與朱厭分個高低,結果……就是被老瞎子抓去當了條看門狗,那段難以啓齒的慘淡歲月,能不想就不想了。

    故而能夠從老瞎子手裏得到半部煉山訣,是桃亭做夢都不敢想的美事。

    他們此行目的地,是一個名叫黃粱派的山上仙府。

    夢粱國境內,除了那個有望躋身宗門的雲霞山,還有個不容小覷的仙家門派,便是黃粱派了,在大戰之前的,在寶瓶洲,是個能算“二流墊底很勉強、三流拔尖又委屈”的山上仙府,如今整個寶瓶洲南邊版圖,山頭破碎無數,門派地位就跟着水漲船高了。

    那些與祖山不接壤的“飛地”,相隔一遠,學那上宗下宗,就有了“上山下山”之分。

    而黃粱派正是處州衣帶峯的“上山”。

    掌門山主是個年紀很大的“年輕”金丹,不過是一位劍修。當年他曾經派遣一位關門弟子,去往驪珠洞天尋求機緣,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並無收穫,白給了一袋子充當過路錢的迎春錢不說,另外一袋子壓勝錢,修士也未能相中心儀的寶物,爲了與那個國勢蒸蒸日上的大驪宋氏籠絡關係,就用那袋子剩下的金精銅錢,買下了驪珠洞天西邊的一座山頭,後來忌憚大驪鐵騎的威勢,也沒有賤賣了山頭、搬遷離開,這其實掌門也有些私心,那位後來搬遷到衣帶峯結茅修行的金丹祖師,在門派裏邊人緣極差,眼不見心不煩,就恭請師伯坐鎮衣帶峯。

    當時買山頭的價格不便宜,事後證明簡直是白撿,是用一個極低價格入手了。

    前些年想要與黃粱派購買衣帶峯的山上勢力,就有雙手之數,出價何止翻了一兩番,根本就是有價無市的行情。尤其是等到落魄山那位年輕劍仙,聯手龍泉劍宗的劉羨陽,大鬧正陽山,一戰成名,落魄山順勢水落石,首次闖入寶瓶洲修士視線中。北嶽披雲山,落魄山,龍泉劍宗,無論與誰沾上點關係,都是一份不可想象的山上香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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