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兩百一十八章 仙師駕到
    年輕道士卻是不願就此離去,斬殺妖魔,爲民除害,義不容辭!

    身爲龍虎山天師府一脈的旁支弟子,哪怕關係再疏遠,哪怕離着那座道教聖地,隔着千山萬水,他張山,哪怕再籍籍無名,道法微薄,那也是張家正統天師的千萬候選人之一!

    年輕道人雙腿所貼符籙,正是重金購買的神行符,能夠支撐約莫一炷香時間,神行符,又名甲馬符,顧名思義,能夠幫助使用者行走如奔馬,彷彿上古神人御風巡狩。神行符因此得以躋身符籙丹書九階流品當中的第七品,哪怕再昂貴,對於戰力欠缺、體魄孱弱的年輕道人來說,物有所值。

    擒賊先擒王。

    道士張山雙指掐劍訣,奔走於遊廊當中,擡頭望向繡樓二樓,道:“急急如律令,去!”

    背後桃木劍嗖一下,從年輕道人背後飛掠而出,隨着劍訣雙指的輕微搖動,卻也不是直直殺向繡樓廊柱那邊的樹精女鬼,而是兜了一個大圈,劃出一個精妙弧度,最終繞過廊柱,從側面刺向女鬼的面目。

    女鬼不但要幫助樓下夫君壓制大髯刀客的寶刀鋒芒,此刻還要分心對付這柄破空呼嘯而來的桃木劍,便顧不得一手遮掩醜陋容顏,原來她半張臉龐血肉腐爛,蛆蟲爬動,白骨慘然,僅剩半張稍稍完整的容顏,也是如瓷器的冰裂紋,這副令人作嘔的噁心姿容,膽子小一些的凡俗夫子,恐怕就要當場嚇死。

    數根拇指粗細的青色樹枝從廊柱中破裂而出,死死纏住那柄只差寸餘就要釘入臉龐的桃木劍,

    剎那之間,桃木劍上亮起一粒黃豆大小的銀色符光,在劍身上下滾動流走,一點靈光即符膽,使得那些樹枝如遇烈火,呲呲燃燒,青煙陣陣。

    女鬼如遭雷擊,撕心裂肺地哀嚎一聲,趕緊扭過脖子,不敢再看那點靈光,猛地一揮衣袖,幾乎要被燒成焦炭的樹枝裹挾桃木劍,一起被摔入繡樓閨房內,女鬼轉頭之後,由於動作太大,臉上血塊和蛆蟲一起甩落在美人靠上,女鬼輕輕嗚咽起來,不知是疼痛,還是難堪。

    “鶯鶯!”

    持劍男子看到這一幕後,輕呼出聲,情難自禁,喊出了女鬼的閨名,男子心痛不已,悽然道:“你們欺人太甚!爲何要與淫祠山神狼狽爲奸,如此逼迫我們夫婦?!拙荊雖是鬼魅精怪之身,可從無害人之舉,百餘年來,我除了以自身氣血維持拙荊生機,不過是以古宅爲陣眼,吸納方圓三百里的陰氣穢氣而已,反而是那淫祠山神,奪山水氣運爲自身修爲,你們一個自詡爲豪俠,一個身爲道人,爲何不去找他的麻煩,反而來此咄咄逼人?!”

    說到這裏,持劍男人悲憤大笑道:“就因爲我們夫婦不是‘人’,姓秦的貴爲山神,你們便覺得正邪分明瞭?”

    皮囊腐敗、氣血幾無的持劍男人,橫劍在胸前,低頭凝視着那抹雪亮劍光,曾幾何時,宗門巍峨,青山綠水,仙鶴長鳴,洞天福地,他也曾在那邊修習劍術,熟讀一本本青詞寶誥,也曾是一位有望躋身中五境的年輕俊彥,只是突然一封家書寄到山門,說是與他青梅竹馬且媒妁之言的姑娘,重病纏身,郡城最有名的郎中也已經無力迴天,家書要他安心修行便是,因爲哪怕下山,也多半趕不及見上女子最後一面,家書末尾,父親還暗示他,這門婚事,絕不會成爲他以後在神誥宗往上走的阻礙。

    他燒燬家書,仗劍下山。

    回到家鄉之時,女子已經死去。

    他一意孤行,以神誥宗一門祕術,以心頭血書寫了一張招魂符,帶着女子屍體,牽引着她的殘留魂魄,連夜趕往深山老林,日出則藏身於洞穴,日落則匆忙趕路,試圖尋找一處陰氣濃重之地,希望能夠幫助她還魂回陽,之後百餘年間,他花光家底,費盡心思,耗盡修爲,建造出了古宅,盜取了古榆國一棵祖宗雌榆的木芯,以移花接木的邪門祕術,將女子魂魄與木芯融合在一起,她衣裙之下,早已無足,唯有樹根,整棟古宅,既是幫她續命,也是畫地爲牢……

    他們在繡樓之上,一起拜了天地,遙拜父母高堂,最後夫妻對拜,從此相依爲命。

    只有女子的貼身丫鬟,對他們不棄不離,從青絲少女變成了白髮老嫗。

    往事不堪回首。

    持劍男人喃喃道:“若是世道如此,我們夫婦苟活也無甚意思了。”

    大髯刀客停下寶刀,伸出一隻手,高高舉起,做出休戰的姿態,沉聲問道:“期間可是有什麼隱情?”

    男人慘笑道:“淫祠山神覬覦古宅已久,我在今年開春就知道,自己剩下的那點修爲,很難抵禦那些鬼祟之輩的陰險試探了,便不得不違背良心和誓言,書寫一封密信去往宗門,希望宗門能夠派遣一位中五境的神仙,來幫着震懾那座山神廟,只是泥牛入海,至今沒有消息傳回,這也正常,宗門不對我趕盡殺絕,就已經足夠仁至義盡,誰還願意摻和這等腌臢事,若是換成我在山上,聽聞這種宗門醜事,估計都恨不得下山清理門戶了吧。”

    道士張山來到大髯刀客身前,低聲解釋道:“小道腿上的神行符,所剩時間不多了。若是他們使詐,小道可就真要帶着朋友一起撤退。”

    只是道士張山驀然一笑,“不過小道覺得那男子所言不虛。”

    大髯刀客有些爲難,人心鬼蜮,笑臉魍魎,世事難料啊。

    若是真有神誥宗弟子願意來此,哪怕只是一個二三境的外門修士,都可以證明古宅倀鬼男子和樹鬼女子的清白。

    神誥宗作爲寶瓶洲道家執牛耳者,又有一位天君作爲定海神針,說句不太厚道的話,哪怕是個打掃山門階梯的雜役弟子,恐怕說話比外邊小門派的掌門還要管用。

    在場四位,雖然大戰告一段落,可仍是不敢有絲毫分心。

    尤其是竊據古榆祖樹木芯的繡樓女子,在此之前,一直被古宅男主人保護得很好,這場大戰,卻被大髯刀客砍斷無數根鬚,更被那把桃木劍驚嚇得不輕,雖然內心深處,她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但是當這一天當真到來的時候,仍是讓她驚慌失措,只覺得自己永遠是夫君的累贅,心中愧疚,愈演愈烈。

    她心如亂麻。

    百年如此了。

    就在此時,二進院落那邊,出現兩道聲勢驚人的強大氣息,一人身穿道袍,從天而降,不知爲何,不是直撲繡樓,而是選擇落在那邊。雖然之前古宅男女就聽聞那邊的打鬥動靜,但是委實大敵當前,忙着應付大髯刀客,實在是無暇分心去一探究竟,只當是身爲婢女的老嫗,已經恢復清醒,正在阻攔潛入古宅的陰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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