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九百四十二章 天要下雨
    “後者。”

    “獲得一種不再是牽連木偶的自由。誰是誰,就是誰,反正不是我陸沉了。”

    其實關於陸沉,其實玄都觀那邊還有一個說法,只是比起孫道長昭告天下的那句金口玉言,顯得相對沒有那麼膾炙人口。

    陸沉此人,不是真人。眼中所見,都非真實。

    陳平安冷不丁問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問題,“那位白帝城鄭先生?總不會是你的五夢七心相之一吧?”

    陸沉呆滯無言,不是腦袋被門板夾過能問出這種問題?陸沉如同捱了一道五雷轟頂,趕緊雙手合攏,高高舉起,唸唸有詞一番,然後眼神幽怨道:“陳平安,咱們勉強也能算是一場君子之爭吧?那你一個有道統文脈的儒家門生,還是一個最重規矩的習武之人,能不能講一點江湖道義?!啊?!就算咱倆之間有那麼點恩怨,有私仇,但是你總不能用這種下三濫的嫁禍手段吧?”

    他孃的那個鄭居中腦子真有毛病的啊,要是被他覺得“我是不是道祖”之外,鄭居中拿貧道的師尊是沒辦法,但若是他喫飽了撐着再來一個“我是不是陸沉”,你讓我陸沉咋辦?!你們有沒有考慮過貧道的感受?

    陳平安笑了笑。

    心情好轉幾分。

    陸沉轉頭望向涼亭外的山水形勝,沒來由感嘆一番,“山河壯麗,容易奪人眼目,一個不小心就會奪人心魄,風動幡動心動也,只是如今上山修行,道訣術法千千萬,只在這一事上,約莫是太過習以爲常了,故而留意者少,很少提醒晚輩,修道之人,不比凡俗夫子,需要聚精會神,不被繁花迷人眼,不被那山嶽河瀆、花草樹木、美人在內諸多勝景,奪去一絲一毫的心神,而要反客爲主,爲我所用,氣吞山河,吾爲東道主。”

    陳平安點頭道:“是上上法門。”

    “並非是幫忙說些開脫之詞,只是實話實說,貧道的那位餘師兄,做事情,從無半點私心。”

    “再簡單不過了,餘師兄修道資質太好,道法太廣,劍術太高,於餘師兄自身而言,根本不會有任何私仇,當然,他秉公行事,並不意味着不會結下私仇,比如玄都觀那位孫道長的師弟,再比如歲除宮吳霜降的那位道侶,當然還有你陳平安的齊師兄,好像你們一個個的,都要把賬算在白玉京二掌教餘斗的身上。”

    “玄都觀那邊還好說,畢竟是師兄親自出馬,披羽衣帶仙劍,闖入玄都觀,親手殺掉了孫道長的師弟。孫道長難以釋懷,貧道可以理解幾分。”

    “只是吳霜降那邊,他的那位道侶,只是死在了白玉京餘師兄制定的大道規矩之內。”

    “至於你這邊,要說是姜照磨和龐鼎打死了齊靜春,沒什麼可否認的,衆目睽睽之下,他們兩位德高望重的白玉京天仙,依仗身份與道法,本就不怕被人尋仇。而你這個當小師弟的,靠猜靠想拼湊出真相,再親眼見到了那一幕,所以要與他們討要一個說法,也算情理之中,只是餘師兄既無真正出手,再者將齊靜春避入那條死衚衕的,是貧道纔對,貧道就奇了怪了,你爲何對餘師兄如此心懷仇恨?”

    陸沉確實好奇此事。

    照理說,陳平安是如何都推算不到自己與餘師兄的那番對話的。

    至多就是想到閽者林正誠所想到的那一步,是白玉京三掌教陸沉,手握一座隨時都可能跨越天下來到寶瓶洲的白玉京,逼迫齊靜春繞路而行。

    如果可以的話,陸沉還是希望能夠把這筆舊賬一股腦兒攬在自己身上。

    畢竟一個不小心,三教祖師散道之後,第一場十四境修士之間的搏命廝殺,就會發生在青冥天下,就在白玉京!

    否則大師兄“之一”的李希聖,絕不會早早在北俱蘆洲清涼宗那邊,叮囑自己那麼一句話。那是一句沉甸甸的“重話”!

    再加上陸沉剛剛得出的某個結論,那就不是兩位十四境大修士的廝殺了。

    而是三位!

    師兄餘鬥。玄都觀孫懷中,歲除宮吳霜降!

    “山下論事,山上問心。很難猜嗎?半點不難。山上每一位修道之人,都在各自用一輩子闡述、驗證某個道理。”

    陳平安神色淡然道:“我相信那位尚未‘一氣化三清’的白玉京大掌教,願意承受輸掉一場大道之爭的後果,這是大掌教寇名的道心使然。所以無需福祿街的李先生,或是神誥宗那個道士周禮,與任何人解釋任何話,就是既定的事實。我們浩然天下的禮聖,也是如此。曾經的小夫子,後來的文廟禮聖,他站在哪裏,哪裏就是禮。”

    “你陸沉對那位大師兄,禮敬歸禮敬,但你是陸沉,絕對不會像餘鬥那麼執着,所以你在驪珠洞天的所作所爲,就是看上去什麼都沒有做,當然,只是‘看上去’。不過我也相信,在那些擺攤的歲月裏,你一定想過很多‘折中’的法子。之所以做不到,一是不敢畫蛇添足,太過摻和到大掌教的合道過程中去,再就是就算陸沉願意退步,讓路,也是根本做不到的事。”

    “因爲餘鬥纔是真正的幕後人,是這個一心想要爲掌教師兄剷除所有大道之爭對象的白玉京二掌教,餘斗絕對不允許在他師尊散道之後,青冥天下又要失去一位師兄,唯一一個能夠躋身十五境的道士,只能是爲他傳道授業的師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餘鬥在你重返浩然、進入驪珠洞天之前,一定以言語威脅過你,就像我先前威脅嫩道人一樣,怎麼,陸掌教是沒有聽出我的言外之意,還是故意裝傻?”

    陸沉雙手揉了揉臉,貧道還是更喜歡與青同道友或是嫩道人聊天。

    其實雙方心知肚明,只是都懶得說破一件事而已。

    陳平安將來只要是問劍白玉京,不管理由是什麼,身爲白玉京二掌教的餘鬥,就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陳平安眯眼道:“明白了。”

    陸沉一臉訝異道:“啊?”

    幹嘛學貧道說話。

    陳平安微笑道:“難怪你會多說這番多餘話。”

    原來青冥天下已是內憂重重。

    不然一個如今都不是上五境劍修的自己,完全不必讓一個自稱“明白了”的陸沉,如此多費脣舌。

    遠遠不止於。

    問劍白玉京的難度,要比問劍託月山,難上許多許多。

    那麼極有可能,孫道長已經悄悄躋身十四境了,而且是一位純粹劍修?

    吳霜降也在夜航船那邊無異於一場“託孤”,甚至開始恢復某種身份。

    而歲除宮吳霜降,既有一個青冥天下入鄉隨俗的道官身份,但是別忘了,吳宮主更是一位浩然天下能夠陪祀武廟的兵家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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