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 第九百五十章 將來之事
    一個身材瘦弱的道士,頭戴氈帽,一身縫補厲害的青色棉布道袍,腳穿一雙厚實棉鞋,走在路上,就跟瘦竹竿晃盪似的。

    身邊跟着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腰間佩刀,刀柄被摩挲得包漿鋥亮,男人在幾個月前開始蓄鬚,很快就滿臉絡腮鬍。

    雙方一起走在回鄉路上,兩人家鄉,離着不遠,也就三四十里路,都屬於五陵郡地界。

    其實道士要那男子年輕二十多歲,只是面相顯老的緣故,看着卻要比後者至少年長十歲。

    關鍵這道士雖無官方認可的度牒授籙,屬於私籙路數,卻是貨真價實的修道之人,身邊好友,則是純粹武夫。

    兩人一起遠遊歸來,這趟出門,耗費數年之久,走了不少地方,見了不少奇人異事。

    正是米賊王原籙,捉刀客一脈的武夫戚鼓。

    一個玉璞境圓滿修士,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破境的九境巔峯武夫。

    在這青冥天下,米賊一脈的道士,只看“米賊”二字,就知道處境不算多好了,與那尸解仙、挑夫和一字師類似,不至於是走在街上人人喊打的歪門邪道,但是最好別靠近白玉京地界,一經發現行蹤,多半就要去那五城十二樓做客了。

    戚鼓問道:“你覺得我要不要答應朱璇的邀請?”

    在遊歷途中,曾經路過雍州,在青冥十四州當中,屬於一處水運最爲充沛的風水寶地,

    幷州的青山王朝,雍州的魚符王朝,都是本州國力最盛的王朝,首屈一指的龐然大物。

    不知怎麼,兩人被那位魚符王朝的年輕女帝發現了行蹤,朱璇親自露面,邀請戚鼓擔任皇家供奉。

    不過雙方心知肚明,魚符王朝的女帝朱璇這就是截胡,因爲戚鼓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以“最強”身份躋身止境武夫,若是在魚符王朝破境,就可以增加一份數量可觀的武運饋贈,所以朱璇除了拿出一個供奉身份,另有開價,極其豐厚,不談那筆俸祿,光是朱璇承諾從皇室密庫中取出一件兵器,可供戚鼓使用,期限是三百年,這就極爲誘人了,這把名爲“破陣”的絕世名槍,一直是魚符王朝的鎮國之寶,能夠先天剋制練氣士的陣法,戚鼓要是成爲止境武夫,再手持此槍,對陣仙人之下的練氣士,全無敵。

    別說分勝負了,估計對方想跑都難。

    任何一個能夠躋身年輕與候補十人之列的,無論是修士還是武夫,誰沒幾手殺手鐗?

    反觀青神王朝這邊,好像全然無所謂戚鼓在哪裏破境,至今就連個道官都沒現身,就更不談皇帝陛下和雅相姚清了。

    把戚鼓氣個不輕。

    老子好歹是九境武夫,就這麼不入你們的法眼?

    王原籙說道:“反正你見着了好看婆姨,就要挪不動腿。”

    戚鼓沒好氣道:“你也就只會窩裏橫了。”

    王原籙確實就是在他這邊敢這麼橫,見着了外人,就要舌頭打結,話都說不清楚。比如在女帝朱璇那邊,王原籙就一直低着頭,紅着耳根,差不多就是問三句答一句的光景,之前在陸臺和袁瀅那邊,道士更是喝高了,不知怎麼就給那位陸公子幾句話,喝到了傷心處,酒量又差,哭得稀里嘩啦,虧得沒有發酒瘋。

    可能唯一的例外,就是那個被王原籙喊了多年便宜“老祖宗”的玄都觀孫道長。

    王原籙在老觀主那邊,確實挺有英雄氣概的,都敢當面罵一句老瓜皮。

    老觀主是雷打不動的天下第五人,尤其那句“貧道喜好與人爲善,從不與人結隔夜仇”的口頭禪,在青冥天下聲名在外。

    所以戚鼓私底下勸過王原籙,在老神仙那邊,說話還是要客氣點,只是勸不動。

    “要是這趟回家,連那劉敬都見不着,老子就不拿熱臉貼冷屁股了。”

    戚鼓越說越氣,罵罵咧咧道:“他孃的,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那就怨不得老子牆裏開花牆外香了。”

    位於青神王朝京畿之地的五陵郡,是個豪貴之家扎堆、世族門閥林立的地方,祖蔭陰德之盛,冠絕一州。

    五陵郡,轄下五縣,長茂鈞陽平。既是皇陵所在,最早其實就是青神王朝專門用來聚攏、安置開國勳貴之地。

    如今的郡守大人劉敬,是皇親國戚,還有個提點宮觀官的身份,京城、京畿道士,都歸他管。

    此外青山王朝各大山川,都設置有宮觀提舉官,往往被朝廷用來安置上了歲數的閒散大臣,更像是個榮銜。

    王原籙說道:“小心姚首輔就盯着你呢。”

    戚鼓問道:“不至於吧?”

    王原籙微皺眉頭,說道:“難說。”

    戚鼓猶豫了一下,還是使上了聚音成線的手段,與身邊好友密語道:“虧得我們幷州是歸青翠城管轄,不然早就被白玉京道老二收拾得慘了,五陵郡絕不會有今天的生機氣象。”

    王原籙說道:“同源不同流,水性就有差異。老百姓逐水而居,當然喜歡水勢平緩的,三天兩頭就發洪水,是個人都遭不住,要叫苦喊冤的。”

    戚鼓笑道:“偶爾還是能夠蹦出幾句道理的。”

    戚鼓想起一事,說道:“聽說餘掌教新收了個弟子。”

    道士咧咧嘴,“命好,羨慕不來哩。”

    戚鼓調侃道:“徐雋的命纔算好。”

    道士想了想,搖頭道:“徐宗主不光是命好……不對,徐宗主的命其實並不好,命硬纔是真本事。”

    戚鼓說道:“總有一天,我要娶了那白藕當媳婦,纔算光宗耀祖!”

    道士習慣性低頭袖手,身形佝僂,“辣婆姨,真要娶過門,就是每天嚼朝天椒哩。”

    戚鼓眼神熠熠,晃了晃手腕,咧嘴笑道:“只要老子贏了她一場,娶過門來,再輸給她一百場、一千場,都麼問題!”

    打架嘛,分兩種的。

    道士小聲嘀咕,埋怨道:“你說話咋個這麼下流嘞。”

    戚鼓咦了一聲,“這都聽得懂?”

    最近百年之內,如莊稼逢大年,五陵郡涌現出了一大撥各州矚目的天之驕子,光是數座天下年輕十人候補,就有兩位。

    此外符籙派祖庭之一的地肺山華陽宮,有個道號悠然的年輕修士,而採收山有個道號南山的女子道官,兩位公認的天仙胚子,如今已是年輕元嬰修士。

    與此刻路上這兩位,都是五陵郡走出去的年輕一輩,悠然和南山,也都是趕赴五彩天下的三千道官之一,雙方雖然出身於敵對宗門,但是他們卻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就連時辰都毫釐不差,這等天作之合,以至於地肺山和採收山的兩撥道官們,如今人心都有些微妙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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