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一千零四章 試試看
    最大的獲利者,可能也是唯一一個,就是在天上只需要袖手旁觀的周密。

    就像一種棋盤上的兌子。

    用蠻荒白澤兌換掉浩然禮聖。

    至於這場兌子過程中引發兩座天下的大亂,想必周密只會樂見其成,就算一局棋內,棋盤上所有棋子都被提走,只要棋盤還在,未來“天下”的周密,大不了就是換上兩罐嶄新棋子,人間數以億兆計的生靈性命,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對周密來說都是無足輕重的存在。

    晷刻問出心中那個最大問題:“白澤,萬年之前,那場河畔議事,你爲何不願意接管蠻荒?”

    如果白澤自己願意成爲一座天下的主人,照理說是沒有誰能夠阻攔此事的。

    白澤能夠主動賜予真名和被動收繳真名的這門本命神通,導致他完全可以坐享其成,甚至要比如今的劍修斐然,以前的託月山大祖,更有資格躋身十五境,成爲蠻荒天下共主。

    白澤沉默片刻,面露苦澀,“道心不契。”

    “一旦合道蠻荒,由於蠻荒妖族的本性使然,我終究會被這座天地反噬道心。”

    “初升的那個祕密謀劃,就會出現,而且誰都無法阻擋這種趨勢的開花結果。整個蠻荒天下,至多三千年,就會變得愈發貧瘠,天地靈氣被聚集在山巔一小撮練氣士手中,屆時另外的那個白澤,身不由己也好,順乎本心也罷,可能當真會率領十數位蠻荒十四境和百餘位飛昇境修士,頻繁襲擾別座天下,必須與其餘三座天下攫取更多的土壤和生靈。”

    事實上,那場河畔議事之前,白澤曾經懇請道祖幫忙做出過一個推衍。

    大致結果就是三教祖師在內的一撥十四境修士,不得不聯手覆滅蠻荒。

    而這種覆滅,就是簡單的字面意思了,天下再無蠻荒天下。

    所有天下都元氣大傷,隱匿在天外與在人間轉世的遠古神靈餘孽,死灰復燃。鎮壓不住鬼物,約束不住逐漸壯大的化外天魔

    晷刻嘆了口氣,“好像總是這般事與願違。”

    白澤微笑道:“所以我們纔要愈發珍惜心中的各自美好。”

    她笑了笑,“很像是‘書生’會說的話。”

    不管怎麼說,與白澤相處,到底是要跟在周密身邊來得輕鬆多了。

    白澤蹲下身,隨手抓起一捧泥土,手掌輕輕一晃,無數碎粒懸浮在手心,極其細微的泥土顆粒,一一靜止不動。

    白澤再伸手捻起一顆小石子,輕輕放在那些泥土顆粒當中,在這個過程中,就已經擠掉相當數量的碎屑顆粒了。

    晷刻轉頭望向,不知白澤的意思是什麼。

    白澤說道:“修道之人追求自由,就只有兩條道路可走,一種是置身其中,境界高,如石子,看似可以隨心所欲,或聚集或打散身邊的泥土顆粒。”

    隨着那顆石子的緩緩移動,以石子作爲基礎,逐漸吸納泥土碎屑,好似積土成山,越來越龐大。

    與此同時周邊的泥土顆粒開始隨之被迫移動,軌跡無序,既有被石子旋轉吸引靠近的,也有不斷往外擠壓而走的,而往後遊動的顆粒,都各自帶起四周更小顆粒的移動,如水漣漪往外擴張,最終白澤手心上空原本靜止的碎粒,連同最外圍好似位於天地邊界的泥土碎屑,都隨之開始移動。

    “都說心猿意馬,心最是不定。實則天地間真正有機會做到絕對靜止之物,唯有道心。”

    白澤重新捻起那顆石子,攥在手心,擡起手臂,彎曲手指輕輕擰轉,將包裹住石頭的泥土,悉數碾碎落回另外一隻手的掌心上空,然後只將石子拋向遠處,“第二種純粹的自由,就是這樣了,石子的存在本身,已經跟這個世界沒有什麼關係。”

    白澤突然問道:“當初周密是怎麼找到你的?”

    晷刻神色黯然,明顯還有幾分心有餘悸,她猶豫片刻,只是給了個模糊答案,“周密守株待兔十六次,都成功了,逃不掉。”

    那座唯有躋身王座纔有一席之地的英靈殿,以及託月山,都曾是先後禁錮她分身、或者確切說來是“神主”的牢籠所在。

    畢竟他們的真身,就是整座天地。

    這種囚禁,有點類似拘押練氣士的一部分魂魄,只能導致她的大道不全,而無法完全鎮壓,更無法殺死。

    他們這類存在的唯一消亡,只能是一座天地的徹底消失,比如一座天下徹底崩散,生靈死盡,全無生氣。

    第一次脫困,是道祖騎牛入關,造訪那座大妖初升一手打造出來的英靈殿,他得以從底部逃出。

    作爲回報,他只需要不與託月山大祖結盟即可。

    之後他自行兵解,多次轉世,躲藏多年,最終還是被那個周密找到了蹤跡,後者將她抓回了託月山。

    隨着蠻荒天下越來越穩固,其實她的修爲,相較於第一次被抓,已經獲得極大提升,不可同日而語,但仍然被周密先後十六次堵門攔路,抓了個正着,將她丟給了那個始終未能躋身十五境的託月山大祖。

    所以第二次脫困,正是被那個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劍開託月山。

    作爲新任天下共主的劍修斐然,得到周密的暗中授意,要求她完成那個早年訂立的契約。

    她需要在蠻荒某地造就出一處光陰旋流,必須保證出現有兩條長河分支。

    每一座穩定天地靈氣的山上仙府,以及每一座鬧哄哄的山下城池,對她這種存在而言,都是一種無形的“墨刑”。

    故而越是根深蒂固的山上道場,和那些國勢鼎盛的王朝,越是如同她身上的一個個充滿膿水的爛瘡。

    即便有座劃地割據屹立萬年之久的劍氣長城,還有那個十四境的老瞎子,又從蠻荒天下山河版圖分去了十萬大山,即便如此等同於被切割掉兩塊大道,只要那個周密不曾從中作梗,早年四座天下,晷刻的前世,本該可以成爲最強大的那個存在,甚至有機會搶先一步躋身十五境,徹底奪回天地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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