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一千一十七章 又與誰問梅花消息
    即便如此,真境宗從無鎮不住場子的隱患,畢竟前後三任宗主,姜尚真,韋瀅,劉老成,單憑一人,就足夠震懾羣雄了。

    五島派,如今有小兩百號記錄在冊的譜牒修士,幾乎都是鬼道修士和陰靈鬼物,不過若是有人在別處,施展望氣手段,就會發現這幾個島嶼,並無濃重的污穢煞氣,反而頗爲清靈。

    祖師堂內,只懸掛着一幅畫像,卻不是開山祖師曾掖的掛像,而是一位面容清瘦的青衫書生,頭別玉簪,雙手負後,神色和煦。

    在這五島派,章靨有個記名客卿的身份,他的琅嬛派算是與五島派結盟了。

    至於五島派這個土得掉渣的幫派名字,也一直飽受詬病,馬篤宜爲此沒少跟曾掖抱怨,只是更改門派名字,事關重大,需要跟大驪朝廷打交道,得去大驪京城禮部,報備、勘驗、審定,流程繁瑣,馬篤宜是個窩裏橫,她又是鬼物,哪敢去大驪京城見什麼世面,上次去拜訪陳先生那個位於舊龍州的落魄山,就已經是馬篤宜的極限了,那還是因爲當時她與曾掖跟在顧璨身邊的緣故。

    女鬼馬篤宜,作爲五島派的二把手,她這麼多年始終住在那張狐皮符籙裏邊,不願意挪窩。她對於修行破境一事,沒野心,無志向,反而只對花小錢賺大錢的包袱齋一事,最感興趣。

    她還是雲鳩島的島主,島嶼名稱,出自“雲鳩拖雨”的典故。

    顧璨冷不丁問道:“招親酒宴就在今夜?”

    田湖君點頭道:“沒有記錯,就在今夜。”

    顧璨打趣道:“是最小的那個趙胭,還是三姑娘虞遊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與那墜鳶山祠的山神娘娘好像有一腿?”

    田湖君茫然搖頭,“正是虞遊移要出嫁,只是我並不曾聽說這些合歡山隱私,秦傕只說女婿人選其實內定了,是寶瓶洲南邊密雲國境內,那座百花湖一位水府的府君幼子。”

    說到這裏,田湖君才猛然間想起桌上的那兩隻花神杯。

    果不其然,顧璨是什麼都知道的。

    密雲國是一處水鄉澤國,境內有巨湖,名爲百花湖,此湖名字聽着溫柔,卻是一個水性極烈、極雲詭波譎的廣袤水域,別稱葫蘆湖,只因爲在於大小兩湖銜接處如束腰,恰好形若一隻葫蘆,在這條“腰肢”水道的中央地界,建造有一座廟食千秋香火的龍王廟,前殿供奉有一位元將軍,用以定波鎮水,庇護一方風調雨順,因爲湖上至少有半年是大霧、雨水天氣,路過龍王廟這片水域,水路渺茫,時常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在那大風大浪的時節,早年龍王廟的廟祝,就會趕緊亮起燈光,敲響鐘鼓,船隻就可以循着光亮和聲響,安穩靠岸,等到風波平定再繼續起航。因爲護土、鎮水有功,歷史上密雲國各朝各代的皇帝君主,屢次爲龍王廟內兩尊將軍不斷加封、追贈賜號,最終一個封王、一個封伯。

    只是前些年不知爲何廟內供奉的龍王爺神像無故倒塌了,前殿供奉和主殿內陪祀的兩位“將軍”也不知所蹤,然後就被一頭在大戰中劫後餘生的水中精怪給佔據了廟宇,短短十數年,不知多少官商大船在此翻船沉水,如今只要路過那處葫蘆口水道,當地船伕和過往旅客、商賈,都要面朝舊龍王廟方向焚香燒紙,祭祀牛羊,並且燃放爆竹,以此祈求行船時的順風順水。

    顧璨笑道:“風水輪流轉,好好一座百花湖,反而不如我們書簡湖了。”

    田湖君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顧璨說道:“還是羨慕曾掖這種人,稀裏糊塗成將相,懵懵懂懂做公卿。大概這就叫傻人有傻福?”

    田湖君猶豫了一下,說了句肺腑之言,“確實令人羨慕。”

    顧璨說道:“你要是想要脫離真境宗和青峽島的譜牒,我可以幫忙。”

    田湖君心中天人交戰一番,最後還是搖頭,實在是不敢與顧璨牽扯太多,不如求個安穩,躋身元嬰。

    顧璨笑道:“那就算了,我那師姑韓俏色,原本想要讓我幫她找個嫡傳弟子,我覺得師姐你是最佳人選。”

    田湖君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默不作聲。

    天氣回暖,春日融融,景煦禽響,一好百般宜。

    馬篤宜懷捧着幾隻長條木盒,揹着個包裹,她來到雲鳩島岸邊渡口,準備乘船去趟祖山枯骨島和藩屬心腸島。

    如今書簡湖規矩多如牛毛,以至於譜牒修士必須人手一本冊子,時常翻閱,才能不違例不犯禁,比如就連修士御風都有條條框框的講究,路線設置,不同身份的修士就有不同的道路,真境宗都給了明文規定,這就是宗門的厲害之處了。

    五島派是自家地盤,沒有這些限制,只不過相較御風,馬篤宜更喜歡乘船慢悠悠泛湖。

    雲鳩島幾乎都是女修,撐船的是位老嫗,瞧着瘦弱,氣力卻是不小,笑道:“島主,又有收穫了?”

    馬篤宜玩笑道:“是掙是賠,得看運氣,如果撿漏了,回來時你就有賞錢,如果虧了,就從你每月俸祿裏邊扣。”

    她剛收了幾幅字畫和幾本花鳥畫冊,打算讓兩個行家幫忙掌眼,辨認真僞。

    老嫗笑道:“島主真是個會過日子的,持家有道,就是不知道將來哪個男人,能如此好福氣,可以迎娶島主。”

    馬篤宜笑得花枝招展,“不管是虧是掙,都有賞!”

    五島派的“祖山”枯骨島那邊,有個客卿,是馬篤宜早年從路邊“撿來”的一頭鬼物,衣衫襤褸,但是瞧着氣態雍容,滿身窮酸氣遮掩不住那份骨子裏的貴氣,名爲鄧麟炯,不善言辭,性情懦弱,但是精通鑑賞,有句口頭禪,這東西,不太對。

    至於怎麼就不對了,鄧麟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像袁埆那樣能夠清楚說出個三五六來,不過經過等麟炯掌眼的古董,他說不對的,事實證明,確實就是贗品、高仿。

    時日一久,起先橫豎看鄧麟炯不順眼的袁埆,也就從最早的口服心不服,變成心悅誠服了。

    白晝風和日麗,夜幕風月同天,在此人鬼共處,關係融洽,世外桃源一般。

    曾掖如今已經是書簡湖地界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修士。

    不是他修行資質如何出類拔萃,畢竟尚未結丹,而是曾掖的運道實在太好。

    當年那個天生體質特殊的少年,被章靨相中,帶着離開茅月島,本該註定喪命於師門的少年,得以轉去青峽島,再被賬房先生陳平安、後來的年輕隱官選中,擔任幫手,雙方在山門那邊相鄰而居,後來陳平安離開書簡湖,曾掖就又跟在顧璨身邊,再等到顧璨離鄉遠遊別洲,最終成爲白帝城鄭居中的嫡傳弟子,而顧璨臨行之前,又“借”給曾掖一塊大驪刑部頒發的太平無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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