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三百五十六章 道爭毫釐,左右徘徊
    大雨急促如沙場擂鼓,山上廝殺慘烈。

    尤其是當那個馭劍女子死後突兀再現,從破廟安然無恙走出。

    讓山頂君子王頎和埋河水妖面面相覷,這是哪門子的仙家神通?難道那劍術卓絕的絕色女子,是道家旁門的符籙傀儡?還是不爲人知的墨家機關術?可什麼時候符籙和機關術已經高明到如此地步了?

    被一次次劍氣夷爲平地的那塊山林空地上,武將許輕舟瞥了眼草木庵仙師徐桐,方纔若非徐桐提醒他小心,他差點就要伸手抓住了那把必然法寶品相的癡心劍,徐桐卻要他趕緊讓開,許輕舟心頭亦是巨震,果斷棄了唾手可得的法寶,這才躲過了死而復生女子的劍師馭劍術,不然最少一條胳膊就要交待在這裏。

    徐桐心情沉重,“此女絕對不是尋常的純粹武夫。”

    許輕舟定睛一看,除了地上長劍被駕馭離去,然後劍氣轉瞬間一劈而至,地上屍首分離的女子已經憑空消失。

    遠處一棵樹木上,毫髮無損的隋右邊站在枝頭,手持癡心。

    隋右邊遙望身披兵家金烏甲的許輕舟,和手捻一張金黃材質符籙的仙師徐桐,戰意盎然,她有一種直覺,只要再來一場耗盡純粹真氣的生死之戰,破境在即!

    許輕舟出現片刻的心神搖曳,這女子,“死了一次”後,修爲和氣勢竟然漲得如此明顯,分明是在大戰中抓住了破境契機,打定主意要將他和徐桐當做砥礪武道的磨刀石,一旦給她躋身第七境金身境,恐怕自己手中名刀“大巧”就失去了意義。

    許輕舟是意志堅定、久經廝殺的純粹武夫,尚且如此,徐桐身爲練氣士,大泉王朝第一大仙家門派的草木庵,又是數代相傳的子承父業,修行路上,徐桐順風順水,面對一位單純的六境巔峯武夫,徐桐根本不怕,可是面對一位極有可能戰場破境的敵人,以及這位敵人像是一個殺不死的存在,那麼只需被她一劍功成,就可以削去自己的項上頭顱,徐桐如何能夠不心驚膽戰?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法寶靈器千千萬,可是練氣士的命只有一條。

    許輕舟已經察覺到徐桐的怯戰心思,既沒有惱羞成怒,破口大罵那位在蜃景城享福百年的神仙,也未跟着慌亂起來,這位出身大泉頭等將種門庭的男子,沉着冷靜道:“再殺她一次,若是她再活過來,你我二人便避其鋒芒。”

    徐桐一咬牙,手指間那張金黃色符籙,寶光流溢,“那就不計代價,再殺她一次!”

    隋右邊扯了扯嘴角。

    她看那許輕舟和徐桐,不過是自己在登天道路上,她腳底下的兩具白骨而已。

    另一處戰場,盧白象也需換氣,只是因爲隋右邊幫着吸引了許輕舟和徐桐,暗中隱忍不發,只等這一刻纔出手偷襲的武道宗師和練氣士,殺傷力遠遠不如許、徐二人傾力而爲,所以只是肋部被劃出一條血槽,一手捂住傷口,肩頭還被一枝朝廷特製、佈滿符籙紋路的墨綠色箭矢貫穿,盧白象隨手抖了抖刀尖的血滴,竟是看也不看一眼那枝箭矢,更沒有騰出手來去拔出。

    連他在內,四位藕花福地的歷代天下第一人,走出畫卷之前,各自都得到了一句話,只是相互並不知情,作爲四人共主的陳平安,更被矇在鼓裏。

    魏羨最早走出那幅畫卷,可破廟門口那句話,卻說得挺晚。

    盧白象當時就相信魏羨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人,更相信不是陳平安暗中授意魏羨,想要誘使四人死戰到底。

    只是盧白象暫時還不想死。

    朱斂都沒死呢,破廟前佝僂老人的那道生機氣息,最爲生龍活虎,果然是受傷越重殺力越強的武瘋子。

    盧白象雖然不曾聽說過什麼金精銅錢,只知道這座天下的神仙錢,有雪花、小暑和穀雨三種,但是盧白象覺得自己這條命,怎麼都是一顆“金精銅錢”能夠媲美。

    反正馬上就要破甲一千,既然完成約定在即,就不用着急,何況對方這場圍殺之局,想要收網撈起他這條大魚,還早呢。

    關於破境一事,盧白象可能是四人當中,看法最爲清淡的一個。

    隋右邊無疑是最心頭炙熱的那個,因爲她野心最大,要完成藕花福地未能完全的夙願,仗劍飛昇。

    第二口新鮮的純粹真氣,在盧白象體內如大江大河奔流,雖然遜色先前巔峯狀態,但是足夠再應付一炷香的廝殺了。

    破廟所在山頭的山腳處,又有大泉邊軍登山絞殺那些傳聞中的魔道巨擘。

    高適真被大雨淋得臉色慘白,終於拗不過身邊一位國公府老管家,由着後者幫他在頭頂撐起了大傘。

    高適真方纔剛剛經歷過一場大喜大驚,先是有山上諜報傳到山腳,負劍女子被許將軍和徐仙師聯手斬殺,腦袋被許輕舟削落在地,又被草木庵主人打得魂飛魄散,死的不能再死了。結果片刻之後,就又有斥候下山稟報,那負劍女子又活了過來,與許輕舟徐桐展開了下一場廝殺,這次那負劍女子盯着兩人追殺,不再針對邊軍甲士。

    這位孤注一擲的大泉申國公,突然轉頭看着身邊不遠處,那些在大雨中沉默登山的甲士,依稀可見,有些臉龐年輕,跟他兒子高樹毅差不多的歲數,有些百戰老卒則已經不再年輕,如他高適真一般。

    約莫兩刻鐘後,心情沉重的高適真又得到一個壞消息。

    那負劍女子硬扛許輕舟一刀劈砍在背,以及一尊金甲符籙傀儡的當頭一拳,一劍洞穿了徐桐的心臟,本不該當場死絕的徐仙師,竟然手段盡出,不管吞下多少靈丹妙藥,施展了多少續命吊命的仙術,依舊死了,整顆心臟枯萎如灰燼。負劍女子死後,屍體又消逝不見,第二次從那座破廟走出,而且已經躋身了武道第七境金身境,許將軍已經率先撤退,擅自離山,大皇子殿下震怒,揚言要嚴懲蜃景城許氏。

    高適真一言不發。

    唯有冬夜裏冰冷刺骨的瓢潑大雨,像是老天爺睡夢裏的念念不休。

    幾代人都爲國公府效命的老管家,輕聲安慰道:“國公爺,只要王先生不曾親自出手,就說明還沒有到一錘定音的時候,不用太悲觀。”

    高適真面無表情。

    山上,盧白象雖然負傷極多,可除了腰部那道傷口,以及那枝貫穿肩頭的御製箭矢,戰力影響不多,依舊抵擋住了一撥撥的潮水攻勢。

    一些個漏網之魚,破廟門外一夫當關的魏羨,收拾起來毫不爲難。

    那副西嶽甘露甲,不愧是讓許輕舟眼紅至極的兵家甲丸,要知道許輕舟本身披掛甲冑,是兵家甲丸三等中的第二等金烏甲,品相要高出甘露甲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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