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四百一十五章 人間最得意
    稚圭打量了他一眼,撇撇嘴,“隨你。”

    馬苦玄問道:“如果我哪天打死了宋集薪,你會生氣嗎?”

    稚圭似乎有些惱火,瞪眼道:“馬苦玄,拜託你沒什麼本事之前,少說點大話,不然這樣很讓人厭煩的。”

    馬苦玄笑道:“我聽你的。”

    一路看着馬苦玄一步步成長起來的那位真武山護道人,心情複雜。

    天君祁真對於這些,則是漠不關心。

    不過是出於對那位重返白玉京的陸掌教那份敬意,才耐着性子站在這裏,看這些晚輩過家家一般閒聊。

    不管稚圭和馬苦玄各自的身份,只要他們一天不躋身上五境,就都是兩件說碎就碎的精美瓷器。

    馬苦玄遺憾道:“我這就要去趟朱熒王朝,殺幾個地仙劍修作爲破境契機。”

    稚圭漫不經心道:“我管你去哪兒。”

    馬苦玄哈哈大笑,轉頭對祁真說道:“那就有請天君帶我們出城吧。”

    祁真點點頭,對稚圭說了句後會有期,三人身影消逝不見。

    大隋京城大陣,毫無察覺異樣。

    如出入無人之境。

    整座寶瓶洲的山下世俗,恐怕也就大驪京城會讓這位天君有些忌憚。

    稚圭趴在欄杆上,泛起些許睡意,閉上眼睛,一根纖細手指的指甲隨意劃抹欄杆,吱吱作響。

    她翻轉過身,背靠欄杆,腦袋後仰,整個人曲線玲瓏。

    她彎曲手指,一次次屈指而彈,檐下的那串風鈴,隨之叮叮咚咚。

    暮色裏。

    她睜着那雙瞳孔豎立的金色眼眸。

    異象消散。

    她站起身,亭亭玉立,笑望向院門那邊。

    宋集薪帶着一身淡淡的酒氣走入院子。

    她問道:“千叟宴好玩嗎?”

    宋集薪抖了抖袖子,哀嘆道:“宴席上那些老傢伙們,恨不得將我們到場三人抽筋剝皮,喫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嚇死我了。”

    稚圭好奇問道:“不是締結了百年盟約嗎?與公子無冤無仇的,咱們大驪鐵騎都沒經過他們家門口,就直接往南走了,他們爲何這般不友善?”

    宋集薪癱靠着欄杆,想了想,回答道:“好日子過習慣了唄,受不得半點委屈。”

    稚圭一臉恍然道:“這樣啊,那奴婢可比他們脾氣好多了。”

    宋集薪誤以爲她是說當年附近幾條街巷的狗屁倒竈事

    情,笑道:“等公子出息了,肯定幫你出氣。”

    稚圭嗯了一聲,問道:“那三本書,公子還沒能看出門道嗎?”

    宋集薪有些疲憊,閉上眼睛,雙手揉着臉頰,“說不定就只是些普通書籍,害我疑神疑鬼這麼久。”

    宋集薪突然伸手入袖子,掏出一條貌似鄉野時常可見的土黃色四腳蛇,隨手丟在地上,“在千叟宴上,它一直蠢蠢欲動,如果不是許弱用劍意壓制,估計就要直撲大隋皇帝,啃掉人家的腦袋當宵夜了。”

    婢女蹲下身,摸出一顆穀雨錢,放在手心。

    那條四腳蛇畏畏縮縮,愣是不敢一口吞掉美食。

    宋集薪彎下腰,看着那條額頭生出虯角模樣的小傢伙,無奈道:“瞧你那慫樣,再看看書簡湖你那條水蛟,真是天壤之別。”

    宋集薪不再管它,打着哈欠,去屋子裏邊睡覺。

    稚圭晃了晃手掌,四腳蛇仍是不敢上前。

    “算你識趣。”

    稚圭笑眯眯將手心穀雨錢丟入自己嘴中,小傢伙彷彿有些委屈,輕輕嘶鳴。

    稚圭手握拳頭,一拳砸在它腦袋上,“三年不開張,開張喫三年,這都不懂?”

    她站起身,將那條四腳蛇一腳踹得飛入院子,“本事半點沒有,還敢奢望國師的那副上古遺蛻,偷偷流口水也就罷了,還給人家抓了個正着,怎麼攤上你這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

    稚圭坐在臺階上,脫下一隻繡鞋,朝它招招手。

    小傢伙乖乖來到她腳邊,還生着氣的她便拿起繡鞋,一下一下拍打小傢伙。

    ————

    龍泉郡披雲山上,新建了林鹿書院,大隋皇子高煊就在這裏求學,大隋和大驪雙方都沒有刻意隱瞞這點。

    這是高煊第二次進入龍泉郡,不過一次在天上,是需要走過一架通天雲梯的驪珠洞天,這次在地上,在實實在在的大驪版圖上。

    披雲山如今是大驪北嶽,山是新的,書院也是新的,從傳道授業的夫子先生,到求學聞道的年輕士子,也算是新的。

    林鹿書院是大驪朝廷籌辦,沒有七十二書院之一的頭銜,山主副山長名氣都不大,其中還有一個昔年大隋藩屬的黃庭國老侍郎,不過誰都知道,林鹿書院肯定是要奔着“七十二”去的,大驪宋氏對此志在必得。

    高煊一開始還以爲自己在書院,肯定會有許多衝突,最少也該有一些白眼冷落,不然就是心懷叵測的試探,就像李寶瓶和於祿他們到了東華山的山崖書院差不多,怎麼都要捱上些被欺生的苦頭。但是高煊在林鹿書院待了幾個月後,有些失落,因爲好像從夫子到學生,對他這個敵國皇子的學生或是同窗,並沒有太重視,幾乎沒有人流露出明顯的敵對情緒。

    高煊爲此疑惑了挺長一段時間,後來被那位在披雲山結茅修行的戈陽高氏老祖宗,一番話點醒。

    大驪王朝短短百年,就從一個盧氏王朝的附屬國,從最早的宦官干政、外戚專權的一塊爛泥塘,成長爲如今的寶瓶洲北方霸主,在這期間戰亂不斷,一直在打仗,在死人,一直在吞併周邊鄰國,就算是大驪京城的百姓,都來自四面八方,並沒有大隋朝廷那種許多人當下的身份地位,現在是如何,兩三百年前的各自祖輩們,也是這般。

    高煊一點就透,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不過那位曾經在大隋京城,以說書先生混跡於市井的高氏老祖宗,感慨了一句,“流水?流血纔對吧。”

    高煊一有閒暇,就會揹着書箱,獨自去龍泉郡的西邊大山遊歷,或是去小鎮那邊走街串巷,要不然就是去北方那座新建郡城逛蕩,還會專程稍稍繞路,去北邊一座擁有山神廟的燒香路上,喫一碗餛飩,店主姓董,是個高個子年輕人,待人和氣,高煊一來二去,與他成了朋友,若是董水井不忙,還會親自下廚燒兩個家常小菜,兩人喝點小酒兒。

    高煊偶爾會去一棟已經無人居住的宅子,據說家主是一個名叫李二的男人,如今給他媳婦的孃家人霸佔了,正想着怎麼賣出一個高價,只不過好像在縣衙戶房那邊碰壁了,畢竟沒有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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