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五百零二章 壓下一條線
    陳平安聽到這裏,問道:“那火神祠神祇與城隍廟關係如何?”

    侍女說道:“關係平平,照理說火神祠品秩要低些,但是那位神人卻不太喜歡跟城隍廟打交道,許多山上仙家籌辦的山水宴席,雙方几乎從來不會同時出席。”

    陳平安又問,“湖君對那城隍廟又是什麼態度?”

    侍女柔聲道:“湖君大人更是看不起那城隍爺,咱們渠主夫人偶爾在湖底龍宮那邊喝高了,回到私宅,便會與我們姐妹二人說些體己話,說湖君老爺笑話那位城隍爺就是個草包,生前最喜歡剽竊寒士詩詞,然後砸錢爲自己揚名,銀屏國選了這麼個傢伙當城隍爺,只重名聲清譽,生前身後都不是個有治政才幹的,平日裏吟風賞月,自號玩月真人,喜歡當甩手掌櫃,也不知馭人之術,所以隨駕城這場災禍,哪裏是什麼天災,分明就是人禍。不過咱們蒼筠湖與隨駕城城隍廟,面子上還算過得去,那位城隍爺經常會帶一些京城外出遊歷的達官顯貴、王公子孫,去湖底龍宮長長見識,湖君府邸中又有美婢十數人,個個狐媚子,故而貴客們次次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陳平安說道:“城隍廟一錯再錯,鑄成今日大禍,火神祠自然會被殃及,其實你們那位蒼筠湖湖君樂見其成吧。”

    侍女默不作聲,片刻之後,苦笑道:“湖君老爺是一國水神魁首,心思深邃,我這等卑微小婢,哪裏能猜得到。”

    陳平安點點頭,將那枚甲丸也收入袖中,然後輕輕一彈指,侍女直挺挺後仰倒地。

    陳平安一揮袖子,將那牆中婢女好似被人拽入院中,翻滾在地,緩緩醒來,她頭疼欲裂,渾身筋骨幾乎散架了。

    陳平安問道:“方纔這小婢腦子裏一團漿糊,問不出什麼來,你瞧着機靈些,你來說說看?”

    這位婢女想要跪地磕頭饒命,被陳平安一彈指,力道稍輕,但是仍砸得她如斷線風箏,倒飛出祠廟大門,然後又被陳平安一伸手,駕馭返回,將她掐住脖子,雙方對視,侍女見着了他的眼神,嚇得肝膽欲碎,臉色鐵青,嗚嗚咽咽,似乎有話要說。

    陳平安隨手將她摔在院中地上,她癱軟在地,然後深呼吸一口氣,站起身,轉頭凝視着那位渠主夫人,眼神複雜,有感激,有戀戀不捨,有埋怨。

    她最後板着臉,朝那個裝神弄鬼的年輕仙師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老孃說完了!”

    陳平安只是伸手拍散唾沫,神色自若,坐在臺階上,雙手輕輕放在那根青翠欲滴的行山杖上。

    陳平安又是擡手一彈指,將其擊暈。

    然後以行山杖巧妙敲地,渠主夫人被那條蜿蜒而至的罡氣打在後腦勺上,頓時清醒過來,將腦袋從地底下拔出來,然後癡癡坐在地上,有些茫然。

    陳平安一臉怒容,“兩個賤婢,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都是混喫等死的蠢貨嗎?”

    渠主夫人如釋重負,以往還埋怨兩個侍女都是癡貨,不夠伶俐,比不得湖君老爺府上那些狐媚子辦事得力,勾得住、栓得住男人心。現在看來,反而是好事。一旦將蒼筠湖牽連,到時候不但是她們兩個要被點水燈,自己的渠主神位也難保,藻溪渠主那個賤婢最喜歡搬弄脣舌,暗箭傷人,已經害得自己祠廟香火凋零多年,還想要將自己趕盡殺絕,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整座蒼筠湖都在看熱鬧。

    陳平安說道:“你去把湖君喊來,就說我幫他宰了鬼斧宮杜俞,讓他親自來道聲謝。記得提醒你家湖君大人,我這個人兩袖清風,最受不了銅臭氣,所以只收順眼的江河異寶。”

    渠主夫人錯愕道:“我去?”

    陳平安冷笑道:“不然我去?”

    渠主夫人起身就要運轉本命神通,化作水霧遠遁。

    陳平安指了指兩位倒地不起的侍女,“她倆姿色,比你這渠主夫人可是好上不少。湖君謝禮之後,我去過了隨駕城,得了那件即將現世的天材地寶,隨後肯定是要去湖底龍宮拜訪的,我江湖走得不遠,但是讀書多,那些文人筆札多有記載,自古龍女多情,身邊婢女也妖嬈,我一定要見識見識,看看能否比夫人身邊這兩位婢女,更加出彩。若是龍女和龍宮婢女們的姿色更佳,渠主夫人就不用找新的侍女了,如果姿色相當,我到時候一併討要了,銀屏國京城之行,可以將她們賣出高價。”

    渠主夫人趕緊附和道:“兩位賤婢能夠侍奉仙師,是她們天大的福氣……”

    陳平安打斷她的言語,譏笑道:“可如果我見過了,對她們很失望,那麼渠主夫人,和那與你姐妹情深的藻溪渠主,可就要一同隨我入京了。”

    渠主夫人對於這些,並不擔心,反正有湖君大人頂着,只要自己安然返回蒼筠湖龍宮,見着了湖君,萬事好說。

    最終鹿死誰手,還不好說呢。

    渠主夫人趕緊抖了抖袖子,兩股碧綠色的水運靈氣飛入兩位侍女的面目,讓兩者清醒過來,與那位仙師告罪一聲,說定然快去快回。

    陳平安突然喊住渠主夫人。

    後者身體僵硬,轉過身,苦澀道:“不知仙師還有什麼吩咐?”

    陳平安伸出一隻手掌,微笑道:“借我一些水運精華,不多,二兩重即可。”

    渠主夫人既心驚心疼,又有一些慶幸,水運精華,這可是水神修行的大道根本之物,只是比起命喪當場,總歸是划算的。她趕緊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眉心處,一點湛青色精光綻放,然後一條金線如溪澗從山頂峽谷傾瀉而下,繞過肩頭,沿着手臂,一路往手腕處流瀉,最終她托起一掌,蹦出一顆碧綠水珠來,輕輕往陳平安那邊一推,抹了抹額頭汗水,她笑道:“仙師說借,真是羞殺奴婢了,這三四兩水運精華,當是奴婢僥倖得遇仙師,一份小小的見面禮。”

    陳平安笑道:“比起異寶瀲灩杯,是算小。”

    渠主夫人不敢說話。

    瀲灩杯,那可是她的大道性命所在,山水神祇能夠在香火淬鍊金身之外,精進自身修爲的仙家器物,寥寥無幾,每一件都是至寶。瀲灩杯曾是蒼筠湖湖君的龍宮重寶,藻溪渠主之所以對她如此仇恨,視爲仇寇,就是爲了這隻極有淵源的瀲灩杯,按照湖君老爺的說法,曾是一座鉅製道觀的重要禮器,香火浸染千年,纔有這等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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